周日，木子离家返校，带着沉甸甸的行李，拖着沉重的脚步，夹杂着满腹的心酸与屈辱。
当她接过妈妈手里的七块五毛钱时，她就明白了一切。之前每星期妈妈都给她十块的，一张蓝色的或者两张紫色的。而今天，这个五毛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边走边看这张五毛钱，上面没有毛爷爷，只有三个穿着少数民族衣服的人，她不认识。她想，他们会不会也是农民呢？会不会和她一样穷呢？
她心里明白，家里肯定已经是山穷水尽了，要不然妈妈也不会翻箱倒柜给她凑齐这五毛钱。一周在学校呆五天，一顿饭五毛钱，一天一块五，五天正好七块五。她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早饭可以喝三毛钱的凉粉汤，泡上半个从家里带的馒头；中午吃四毛钱的一份粥，一碟小菜，再就上半个馒头；晚上一份四毛钱的面条，面条稠，就不用吃馒头了，这样一天下来也就一块一，还能省四毛钱，万一家里连买盐的钱都没有了呢？这样盘算了下，木子觉得也还好，毕竟每天还有四毛钱的结余呢！想着想着，心里轻松了，步履也轻盈了，抬头一看，已经到学校门口了。
木子的宿舍是校园里的第二排土坯房，建于新中国成立前。一排宿舍四个房间，前两个住的是她们这一年级的男生，后两个住的是她这一年级的女生，都是大的通铺，上下两层，住着两个班约四五十个学生。进到宿舍，同学们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木子爬到自己的床铺上，把从家里带的东西挂到墙上的钉子上，坐着发了会儿呆，就去教室上晚自习了。
两节晚自习课后，同学们一路打闹着一窝蜂地涌进了宿舍，拿着毛巾牙刷和脸盆争抢着，围着一个水龙头开始洗漱。木子不想和他们挤，约着两个好友准备去教学楼前洗漱。那里有五个水龙头，就是离宿舍有点远，而且没有灯，要摸着黑洗。好在也不用打什么香皂洗面奶，凑合着也就行了。
木子正在刷牙，睡觉铃响了，查寝的老师拿着哨子不停地吹，催促着学生赶紧进宿舍。木子慌忙漱了漱口，就和好友一起跑进了宿舍。她最喜欢睡觉前的这段时间了，大家挤在一起吃着东西聊着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而今天，她甚至有点迫不及待了，因为她从家里除了带了五个馒头之外，还有一点点瓜子。这还是过年时候买的，被妈妈藏着没有吃完，遗忘在箱子角落里，今天妈妈找钱时意外翻到了，让她带到学校里吃。她尝了一颗，已经有霉味，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在夏天的时候，大家带到学校里的馒头到了第三天不都是发霉长毛了吗？有的掰开后，里面已经扯丝了，就像莲藕一样，可是为了填饱肚子，不都是把馒头皮剥下，照样吃下去吗？
放下洗漱用品，木子爬到床上，却感觉有东西硌住了腿，原来是一床的瓜子皮，她猛的反应过来：有老鼠，老鼠吃了她的瓜子！她赶紧把墙上的袋子取下来，果然，那些瓜子已经全部变成瓜子皮了，而装馒头的袋子却完好无损。她很想哭，却又不敢哭。她怕她的同学问她为什么哭，她没法回答。她在心里暗想：幸好馒头还在，可能老鼠也知道瓜子比馒头好吃吧。
第二天，她把馒头带到了教室，还有吃饭用的瓷碗。吃饭的时候把馒头放到碗里，用手盖着，这样别人就看不到她是从家里带的馒头了。她特别羡慕那些带了足够的钱能够在学校门口买刚出炉的烧饼吃的同学。有一次她没有吃饭，省下了五毛钱买了两个，一个五香的，一个红豆的，真香啊！热乎乎的，她觉得要是自己每天都能吃上这新鲜的烧饼该多好啊！可是，她不能，即使可以，她也不会，家里的父母和弟弟不是也吃不上吗？
中午，打了饭，她把碗放在宿舍门前的乒乓球台上准备吃，一抬头又看到了那个侏儒。之前，她一直奇怪为什么这个人一脸皱纹，个子却这么矮小，而且看起来还呆呆傻傻的，时不时还有口水挂在嘴边。在上了生物课后，木子大概明白了，他应该就是老师口中所说的侏儒吧！木子想他肯定是小时候得了什么大病没有看好，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吧！她看着侏儒徒手从泔水桶里捞起同学们吃的剩饭剩菜，送到嘴边狼吞虎咽起来。木子的心里一阵酸楚，眼眶已然泛红，她甚至想把她的饭菜送给这个苦难的人，可是，她又怕周围那些异样的眼光。她想，生活可能就是这样的吧，你觉得自己不幸，可永远有人比你还不幸。
吃过饭后，天越发的阴沉。木子害怕下雨，就早早地到了教室里。几个男生在打闹，互相扔着馒头，俨然把馒头当成了沙包。木子预感不妙，赶紧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只看到散落一地的三个馒头。她慢慢地把馒头捡起来，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伤心地大哭起来。几个男生吓蒙了，赶紧把手里的馒头还给木子，嘴里还嘟嘟囔囔：不就是一个馒头吗？至于吗？小气鬼！
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回到了教室，木子止住眼泪，开始收拾东西为上课做准备。这时，窗外飘起了小雨滴，渐渐地，雨越下越大，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作响。
木子看得出神，竟然发起呆了。突然在雨中出现了一个身影，好熟悉，竟然是爸爸！他正从一个斜坡下来，往教室这个方向走，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桶。那个斜坡本身就比较陡，加上这一场雨，又湿又滑。只见爸爸颤颤悠悠，一不小心一个趔趄跌在地上，塑料桶从手中脱落，滚下坡来，正好撞在一块碎石上。
木子再也忍不住了，冲进雨幕里搀起了爸爸。爸爸看到是她，挤出了一丝狼狈的笑容：“你妈让我来看看你呢！哎呀，油！”爸爸惊呼一声，赶紧扭头看桶，却发现这个已经有些年头的塑料桶经过碎石的撞击已经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一大半黄亮亮的菜籽油已经和地上的泥水混在一起了！
“都怪我不小心，哎，糟蹋了这半桶的油，回去你妈又该嘟囔了！对了，你妈让我来打菜籽油顺便给你送点钱，说是昨天你来学校没有给够你十块钱。这不，今天刚把烟叶卖了几百块嘛，这下有钱了！这五块钱你拿着，该花就花，不要舍不得，我现在就得赶紧走了，要不，一会儿油就漏完了！”爸爸说着把五块钱塞到了木子手里就准备走。木子颤颤地叫了声：“爸！”爸爸又回过头，笑着说：“赶紧回教室吧，马上就上课了。在学校好好学习，听老师话！”
木子呆呆地站着，看着爸爸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了，她才跑回教室。
老师已经在班里检查作业。木子坐到座位上，她听到心里的那个声音对她说：一切都会好的。她笑了。
【编者推荐】艰苦岁月里的求学经历，苦难的环境也造就了一个自强不息、有孝心有爱心、又充满希望的人。母亲找遍了家，才凑了不多的钱作为生活费，孩子没有因为钱少而怪罪母亲，而是尽量想办法节俭着用，还想着给家里省点买盐钱，看到比自己可怜的人还心生同情怜悯，得到了心灵的解脱。虽然同学中有不良风气，自己受到屈辱，但可贵的亲情却温暖着自己，重新鼓起了希望的风帆。作者语言优美朴实自然，善抓细节，详略得当，把小人物描写得栩栩如生。请欣赏李丹老师的校园风采美文《木子》。（张瑞）
李丹，三门峡市阳光中学地理教师，爱好阅读和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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