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有关的日子
“过去都是假的，
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
以往的一切春天，
都无法复原。”
——小说家·马尔克斯
「逝于2014年4月17日」
出自作品：《百年孤独》
……
01.
上个月去南方玩，生平第一次到广州。阳光炽烈，暑气逼人，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突然想起《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里方言那伙人初到广州的情景。脑海中冒出方言的几句台词，一瞬间啊，恍惚回到看这部剧的年月。
不敢相信，那是12年前的事了。
那年我才十九，刚从大学辍学，住月租300块的单间，靠给二流通俗杂志供稿为生。每天写完东西，也不知怎么打发时间。恰好手边有一套《与青春》的碟。这套碟是怎么来的我记不住了。大概是王朔那二年为《我的千岁寒》造势时老提这剧，我就在盗版书摊上顺手买了一套。但一直没看。
「方言他们刚到广州的时候」
现在还能想起12年前的炎炎夏日。每天中午，我都去一家新疆面馆吃饭。下午写完稿，静静等夜幕降临，胃中总是一股空荡荡的无聊。那时身边没什么朋友，没有说得上话的人。每天就是独自写稿、看书。
于是夜晚总显得那么漫长、单调，就像一个口琴初学者翻来覆去吹的一首不连贯的曲子。那年中秋节，我也没回家，一个人在街上晃荡。后来晃荡到实在无事可做，就早早回屋睡了。一连好几天都这样。
在此情形下，我翻出了手边那套碟，出于滋润一下孤独、空虚心灵的目的，看了这部神奇的剧。没想到，这一看就刹不住了。接下来那几天，我坐在电脑前，靠着外卖、花生、啤酒，一口气把剧追完。
那简直跟着了魔一样，深深被这帮人的友谊、命运所吸引，被他们的臭贫段子逗得前仰后合，看到最后，还为卓越的死哭了一鼻子。剧情快完时，一方面想尽快知道结局，一方面又想让这帮人多在眼前停留一会儿，别那么快消失。通篇看下来，你会觉得生命里有一帮肝胆相照的朋友，不失为一件美事。
「这帮人在广州算计如何捞钱」
半年后，我搬离了那个单间，开始另一段旅程，在跌跌撞撞的岁月中明白了许多道理，付出了许多成长的代价，也告别了许多亲密的人。一眨眼的功夫，12年过去了。12年间，这部剧还时不时被人提起。
因为它实在太神了。
当年参演的几个新人演员，什么文章、白百何、陈羽凡、高露、佟磊…日后在江湖上，都成了有名号的人物。其中某些人的现实故事，又是如此令人唏嘘。12年间，当我日复一日地受锤，告别年少稚嫩，告别一个个出现在生命中的人时，这些演员也在人世间，上演着另外一部戏。
那可真像李樯在《致青春》歌里写的：
“良辰美景奈何天，为谁辛苦为谁甜，这年华青涩逝去，明白了——时间。”
02.
《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骨干情节，出自《玩的就是心跳》。那是王朔看了莫迪亚诺的《暗店街》之后写的。写的时候，人家还没拿诺贝尔奖。他自称只学了皮毛。王老师早年很多小说被翻来覆去拍烂了，唯独这本还留着。
来本张暖忻策划要拍，剧本写了一半，可惜过早离世。之后版权落到了陆川手上，但陆川忙着搞《南京！南京！》，没空。
就在这时，王老师的著名发小叶京导演站出来，扛起了这个重担。
「剧中亲自上阵的叶京老师」
看过叶老师不少访谈，身上大院子弟的“古早优越感”十分浓重，一开口对谁都瞧不上，觉得中国导演尤其弄电视剧的普遍没才气。言下之意，总有一种大家成捆联合起来组个帮派也干不过他一根小拇指的派头。看叶老师的采访，你会有种看到一半就忍不住捏鼻子的冲动。叶老师说，要拍王朔的小说，全国没有几个人干的过他。这话我还是信的。
毕竟人家是一起长大的。
两人长大的那个院儿管全军训练，第一任部长是叶剑英，尚武气息浓厚，院儿里没少出坏孩子。王老师不行，打架都是跟人屁股后面。叶京属于打架很出名的那个。
年少时，他整天游手好闲，在街上追女孩儿。去当兵，他爹拉不下脸，当妈的给走后门。他爸一直觉得他不成器，直到入伍后，叶京幡然悔悟，抢着掏大粪、喂猪、争先进。拿了个三等功，北京军区大比武第一名。
当年叶京在坦克师，100毫米滑钢炮，不管多远，说打你哪就打你哪。他同班的人里，还有个梁天，后来参演《顽主》那位。
坦克师宣传队里面，还有一个瘦了吧唧的大龅牙爱画黑板报，那人就是冯小刚。
复员后，叶京本来捞了铁饭碗。在某机关看报，一年就烦了。社会转型期，他跑去当倒爷，从广州倒电子表，拿回北京让王朔帮忙卖。结果遇上“83年大抄”，直接被划分成阶级敌人，在海淀分局一审就是半年。
「剧中直接拿了王老师的作品当情节」
彼时，王朔正在国营药店卖药，公安局的人动不动上门找。王朔也烦了，扭头辞职。眼看儿子丢了铁饭碗，两个爸爸肺都气肿了，死活不让在家吃闲饭。于是两个精神小伙开了家饭馆，取名“天福酒家”。
不久，王老师写出《一半火焰，一半海水》，还请《啄木鸟》的编辑在饭馆大吃一顿。饭馆开了一年，一人挣了一万块，当年就可以横着走了。后来，王朔全职写小说。叶京又去广州、深圳、新疆，做了些杂七杂八的生意，心气浮躁，手上没留住钱。
叶老师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我要是抓住那个历史机会认真干，现在可能就是中国首富了。”
叶老师关于财富、才气和人生格局方面勇于夸自己的话，我们随便听听就好。
03.
《动物凶猛》讲青春期打架、泡妞，《橡皮人》记录去广州倒卖东西。王朔这两篇小说的原型，叶京都有参与。所以拍《玩的就是心跳》，能直接嫁接进去，注入自身体验。说白了，《与青春》就是他俩生活的艺术美化。
在拍《与青春》前，叶京已是大半个文艺工作者。最早王朔跟冯小刚搞“好梦公司”，拿“失败者”王刚的小说《月亮背面》拍过电视剧，因为“精神污染”被枪毙，没播出。这部剧里，叶京演了一个大反派。
同时期，王朔被枪毙的电影《我是你爸爸》里，叶京还演过一个打台球的流氓。两次被毙，叶老师的银幕处女秀就这么失踪了。后来很多人见他，是他在《甲方乙方》里演那个非要回农村吃苦的土大款。
「《甲方乙方》里叶京老师深入民心的形象」
电影里的坦克，是叶京给免费弄来的。
当时叶京也是想冯小刚帮忙，找钱拍他的处女作《梦开始的地方》。
《梦开始》这部剧写于1995年春节。当时他父亲走了好些年，叶导想起前半生对得起、对不起父亲的事，大年三十没回家，把自己关在屋中，靠着几十罐啤酒下笔，写出人生中第一个剧本。为的就是纪念父亲。
结果冯导拿着剧本跟投资人开黑价，把合作谈崩了。给叶老师气个半死。加上他从王朔那边了解冯导无利不起早，就开始在各种作品里糟改冯小刚的形象。到了《与青春》里面，直接下狠手，写出一个“冯裤子”。据说冯裤子不勤洗澡、爱啃手指甲的习惯，都是从小刚导演那儿现挪过来的。
在《与青春》前，除了《梦开始》，叶京还写过一部《贻笑大方》，专门用来讽刺娱乐圈里乱七八糟的关系。剧情不乏真实原型，也没少讥嘲冯导。这部剧写得非常大胆。果不其然，播了几集就不让播了。给叶导的文件是要求无限期修改。叶老师很虚心，说去你妈麻痹的，不让播就不让播呗。
「叶京老师受影响最深的镜头」
《与青春》的剧本，前后写了三年。
他喜欢《美国往事》，深受影响，看过几十遍。下笔前，憋着要写成那种厚度的作品。每当写不下去，就听那首《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看过《与青春》的都知道，有个情节，方言取掉墙上一块砖，透过缺口看见李白玲，显然抄的《美国往事》。剧本写完后，筹备期，潘粤明找上门，说想演方言，叶京想的是让他演卓越。然而资方突然撤退，潘粤明一个角色都没演成。
身处京圈大网，又有王、冯名气加持，想必剧本没少引来外界的垂涎。果然没多久，管虎就找到了叶老师。据说，当时有个东北玉米大王给管虎砸了5000万。管虎看着剧本笑了一夜，无论如何要投资叶京。
可是叶京有个毛病，不喜欢任何人干预创作，给剧本提意见。偏偏管虎也有个毛病，就是喜欢给创作提意见。提了两回，叶京把他哄走了。最后合作方还是当初投资《梦开始》的老板。不过管虎也不记仇，冯小刚拍《老炮儿》时，叶京的电影举办看片会，希望冯去，管虎直接给放了一天假。
04.
拿了投资，就有了戏里戏外命运伊始人世沉浮爱恨情仇的那个开端。故事的这一头，是佟大为、文章、白百何、陈羽凡们的相遇。当时除了佟大为，剩下的都算是演戏界的生瓜蛋子，谁能料到后来那些事啊。
最早签约的是演方言的佟大为，比叶京还早。算是被制片方钦点了。演高晋的黄勐最早接触叶京，最后才把他定下来。演李白玲的齐欢，本来演金燕。之前她出演《美人草》，刻意增肥，演了几天金燕，叶京发现她台词比演李白玲那位好太多，就让她演李白玲。
「李白玲的困惑，想必也是观众的困惑」
演百姗、高洋的人也换了。原定的高洋年轻一点，台词都说不利索。于是果静林火速进组，剧本还没看完就上了战马。拍了一个星期，人都是晕的。他是演员里最大的，已经34岁。文章、白百何都还没毕业。巧的是，果静林之前就见过文章。那时文章才14岁，在某青春电影里客串一学生。
文章进组，是因为高圆圆去试过戏，后来发现不合适，就把他给推荐去了。他去剧组打听情况，叶京正在外面打高尔夫，回来一看，立马把原定的男演员送走，跟他签了合同。
卓越是叶老师笔下最具理想色彩和精神寄托的人物，所以选角儿特别慎重。
乔乔本来想让徐静蕾来，但请不动。叶京情怀重，非要比着徐静蕾去找，在中戏溜达了好几天。正好一天晚上，看到那时还叫白雪的白百何下课，眼前顿时一亮，当场就给拉走。当时白身上还跟关锦鹏签着约，拍完这部戏就解约了。当然没白解，她在剧组遇到了陈羽凡。
「剧中陈羽凡出狱，还有白百何接他，现实中…」
陈羽凡演许逊很正常，他家是海军大院的。是他姐姐亲自找的叶京。叶老师让他做了很多音乐，把《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翻录了一遍，要当片头曲。最后想了想，还是童声演唱版更合适，没打招呼就改了。
大名鼎鼎的“冯裤子”，演员一直没找着。忽一日，一熟人给叶京打电话，让他看《非常6+1》。原来佟磊在首经贸读大二那年，去《挑战主持人》当观众，为了赢奖品，上台来了段模仿秀，就被拉去《6+1》按冯小刚的范儿演了个小品。叶导看的就是这个。剧组联系佟磊时，他还以为对方是骗子。
进组后，佟磊先照着《阳灿》里冯小刚的口气来了一段“何为尼布楚…”
把在座的人惊得鸦雀无声。
「冯裤子好哭，调侃的正是冯小刚」
叶老师拍片的第一原则是，能省钱就省钱，能不请大咖就不请大咖。
所以像刘庄主、吴胖子，找的都是余皑磊、班赞这种生面孔。尽量少花钱。百姗的老公葛南征，是制片人贾彤华客串的。“天下第一贫”王匡林，最早找的居然是2005年还没红的郭德纲。老郭去剧组念了一段词，叶导让他回家等，再没找过他。最后，王匡林这个角色，留给了王小柱。
王小柱也是京圈一个神奇的存在。早年冯、王组“好梦”，他就跟着混。在《一地鸡毛》里演过一个小侯。后来加入赵宝刚的公司，弄过《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冯导《没完没了》的剧本是他写的。看过电影《大腕》的都知道，里面英达那个角色，就叫“王小柱”。因为剧本的创意，来自他跟冯小刚开玩笑。玩笑是：要是朔爷走了，王小柱会怎么举办葬礼。
此外，《激战》《智取威虎山》《扫毒》《烈日灼心》，都有他的幕后心血。姜文拍《太阳照常升起》，片中那列火车就是他拼来的。
《太阳》剧组有人看了他的手相说：
“您是操心的命，心碎到像肉馅儿组成的。”
幸亏当时老郭没掺和，我看他和陈宝国在《大宅门1912》里对戏，气场被压得一米五都快没有了。老郭演戏，还是少点灵气。不像咱们王小柱，早年跟着王、冯瞎混，对王老师那套嗑已捻熟于心，才能把全国瘸办的负责人王匡林那股赖皮劲儿演得如此活灵活现，贫出一个历史新高度。
至今我还记得他在广州酒店生扑李白玲时来的那句不要脸的神仙台词：
“哥哥爱你没商量，哥哥爱你是你的福分，哥哥爱你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被李白玲反杀在地的王匡林」
05.
叶导拍片第二原则，是快准狠。
《与青春》剧组是全封闭军事化管理，手机、电视都没有。半年时间，与世隔绝，前后60集，99天拍完。白百何想去吃碗饺子都不行。黄勐生日那天，文章跟他翻墙出去买啤酒，被制片开着车追了一路。
这是快，所谓准，台词一个字不许错。由于密度太大，佟大为上厕所、做梦都在背词。恨不得出门摔个骨折，好去医院休息几天。
至于狠，还得说叶导有打架的底子。一把年纪，拳头还那么硬。拍戏期间一共打了8次架。卓越冒充芭蕾舞演员那场戏，现场不许有染发的群演。叶京看到有人染发，怒与群演产生口角，双方动粗，把衣服都撕烂了。
片子拍完，60集的量，剪成52集。有一半碴琴的戏都被剪掉了。结果播出后，不少观众觉得碴琴戏很过瘾，太少了。
当年我也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剧中，白百何唱歌还是很不错的」
“冯裤子”的结局，本来想让他当个包工头。写到最后，还是让干了导演。这一来，观众开始找现实中对应的人物，说方言是王朔、裤子是小刚、高洋是王中军或叶京他哥，汪若海是有“大陆琼瑶”之称的海岩。
可叶导亲口说，汪那是巧合，海岩跟他们没交集，写的时候压根儿没想到。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这话我不信。
某种程度上，正因为剧中人和现实中文艺界大咖有所对应，才引起了大范围的讨论。当然，首先不能否认，剧集本身就很动人。不幸的是，早年此剧播出，被删为32集，气得叶导到处骂人。后来完整版以DVD形式流传于民间，又被冠以《血色浪漫2》。叶导再次骂了人。跟徐静蕾对话时，提及《血色》，他说自己看了两眼觉得恶心，赶紧扔了，叫大家别拿疖子当奶头嘬。
由于《与青春》流传开后，一下子被拱上“年度地下神剧”的高度，叶导说起话来狂得都不行了，感觉像王朔老师的N次方。
当年有段原话是：
“就现在那什么《武林外传》《疯狂的石头》，我闭着眼睛能写出百八十个。”
这段如果剪到抖音视频《于谦捧一切》里面，于大爷肯定会接一句：
“您要脸不要脸啊？”
06.
被《与青春》打动的观众，有剧中年代的亲历者，有王老师小说的深度爱好者，也有人像我一样被剧中情感和瞎臭贫台词拖入坑中。多年后回头再看此剧，它已失去了当初让我怦然心动的魅力，就像一个中年男人回忆初恋一般，惊讶于为什么会万分迷恋那样一个姑娘。
「有些场景还是很动人的」
剧里混乱的感情和过多车轱辘话遭人诟病。不过总得来说，我还是喜欢的。偶尔翻出来看两眼，还是觉得叶导很有才华，虽不像他自己夸得那么一骑绝尘。这剧引起热议，更多还在它质量过硬。即便剃掉“大院子弟深度自恋”这一创作背景，里面对人性的挖掘、对人物的塑造，也是可圈可点。
至于戏外的故事，那就更可圈可点了。
演高洋的果静林就说过，《与青春》这部剧，是他人生中一个重要转折。
年轻时，他去中戏踢球，看到巩俐、贾宏声，无比羡慕，发誓要考。结果他考那年，中戏去新疆招代培班，把李亚鹏、陈建斌招进去了。他只能辗转考上戏，跟徐峥成为了同学。两人私交甚好，大学形影不离。
毕业后，徐峥成了话剧先锋，他还苦哈哈地拿着198.5块钱的工资。果静林在上海演了多年话剧，《与青春》后才正式向电视剧界进军。发展得不错，演电影、电视剧，还拿了华表奖。可惜当年他演高洋，并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偶尔在电视上瞅到他，也不太关心。上次我见他，是看曹保平的《狗十三》。那个中年父亲演得特别好。人家不愧是练话剧出身。
「《狗十三》里的果静林，这段儿神演技」
再比如演“冯裤子”的佟磊，从一个相声爱好者，变成了半个演员。
佟磊早年沉迷于刘宝瑞，演戏纯属意外。《与青春》播出后，曾有位大爷路上叫他，说我看过你那部戏，说到一半就哭了。
但后来也没说非要演戏。实在是“冯裤子”这个人物深入人心，总有导演来找。管虎拍《老炮儿》时，打算让他演青年“六爷”。他不干。《老炮儿》的副导拍《龙岭迷窟》，觉得大金牙适合他。佟磊喜欢《鬼吹灯》，这才接了。
多半时间，他不是接戏，而是推戏。
之所以如此佛性，是佟磊早年得过一场生死大病。病愈后，就把红尘名利都看淡了。什么钱啊名的，有什么好争的呢？从小学到大学，佟磊的绰号，分别是“半仙儿、老道和道爷”。真的佛，对演戏，没什么抱负。一生最想演的韦小宝，已经没机会了。所以接下来的主要人生使命，是该吃吃、该喝喝。
电影版《与青春》里，冯裤子还是他。
「佟磊演的大金牙」
然后是演李白玲的齐欢。这位中国戏曲学院毕业唱高派老生的女演员，演完《与青春》后十几年间，没什么大的改变。按理说，演了李白玲，人气该不错，此后她却一直在各大剧里演配角，声音越来越小。
倒是演李白玲好友金燕的高露，这位中戏毕业、跟张默做过同学的北京大妞，近年来频频露脸，演了话题剧《都挺好》《余欢水》和《知否》，人气直往上涨。
至于她和白百何的恩怨，后面再讲。
先来说说刘庄主和吴胖子。
07.
《与青春》里有三大黄金配角，王匡林、刘庄主和吴胖子。后来我才闹明白，为什么配角都能如此出彩。演刘庄主的余皑磊和演吴胖子的班赞，那不是一般人。
「刘庄主和吴胖子」
余皑磊来自北影表演进修班。由于长相实在吃亏，学习期间只能演一些小反派。毕业后，他的同学姜宏波被姜文挑去拍《鬼子来了》，他去北影厂大门蹲龙套。蹲了好几年，才被宁瀛带进《夏日暖洋洋》剧组。宁瀛是个好导演，因为她的老师是拍《末代皇帝》的贝托鲁奇。靠着《夏日》，余皑磊拿了当年大学生电影节最佳男主角提名。
另外两个提名，一个张国立，一个梁家辉。
张国立提名的那部电影叫《一声叹息》，编剧王朔，导演冯小刚。
原以为就此翻身，结果余皑磊又跑了几年龙套。最穷的时候欠债六七万，身上只有四毛钱，只能靠喝水充饥。进《与青春》剧组估计也是觉得他适合演流氓。虽然我搂刘庄主第一眼时没感觉，但这个人物后来越看越有意思。
当然，还是吴胖子衬托得好。
演完《与青春》后，余皑磊牛逼，居然还跑龙套。这回跑的是《投名状》。跑了几年后，慢慢角色才多起来。近些年，《少帅》《老炮儿》《八佰》里都有他的身影，被赞为“神绿叶”。上次见他，是《一秒钟》里的崔干事。余老师是个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做坚持努力就会有回报的人啊。
「《老炮儿》中的余皑磊」
吴胖子戏并不多，但每一场都令人印象深刻。我至今还记得他跟刘庄主对戏时怂里怂气的模样。后来一查，不得了，原来是人艺的。
他早年在海政文工团，96年跟章子怡他们一起考中戏，没考上。第二年考进陈好那个班，甄别退学。第三年他被上戏录取，可班赞不去。第四年，咬牙以专业第二的成绩再次进中戏。那年考第一的，是陈思诚。
读书时，班赞常年第一名。毕业后进人艺，从大兵演起，一站就是100场。他是满心冲着搞艺术去的。他有个好朋友，徐德亮，夸他从来以于是之的标准在要求自己。人家把吴胖子演得那么滑稽，不是没有道理。
「《十二公民》中的班赞」
可惜，2019年9月3日，因为心梗，班赞不幸离世，享年41岁。
那天，首都剧场还排了他的话剧。
第二天，濮存昕在朋友圈里说：
“我心目中人艺的后起之秀，有班赞。”
世上就这么少了一个好演员。
08.
《与青春》里最大的两条鱼，就是文章和白百何了。归根结底，这俩人能够从寂寂无名成为当初的一线红人，还是离不开京圈的关系。
白百何最早是学舞蹈，参加过张艺谋《幸福时光》的海选。没选上。但老谋子给她指了条明路，让考中戏。演完《捉妖记》，她去《长城》剧组探班，张艺谋还说呢，你看我眼光好吧。然后《捉》破票房纪录，白百何就被封了个“30亿女王”。但她真正的转折点，是从《失恋33天》开始。
推荐她进剧组的那个人，叫文章。
很多人知道文章，最早是因为《奋斗》。演《与青春》时，佟大为和文章结下深厚的友谊，此后三番两次推荐给赵宝刚。赵导就用了。但拍完《奋斗》，文章也没赚什么钱，也没出太大的名。他跻身一线，主要是参演了滕华涛拍的《蜗居》和《裸婚时代》，树立了一代好男友形象。
而滕华涛的铁血闺蜜，名叫马伊琍。
「卓越之死是《与青春》全剧的高潮」
文章也挺神的，本来父母在机关工作，给他安排了仕途。他不干，非要学表演。进校后连续两年倒数第一，人家表演，他负责音效。第三年痛定思痛，开始逆袭。参演张黎导的《锦衣卫》，对马伊琍一见倾心，在片场，时不时给马老师递烟，两人慢慢走到了一起。那时文章单位挂靠人艺，最穷的时候，从西坝河走到王府井，连公交票都不舍得买。拍完《奋斗》，依然接不到戏。
后来文章上节目，说自己最落魄时，没花过马伊琍一分钱，谁要敢说他是靠着马伊琍上位，他必须龇牙骂人。文章老师肯定忘了，他前脚跟马伊琍领证，第二年就出演了《蜗居》。还是马伊琍看完剧本，向编剧六六力荐老公。后来文章执导《小爸爸》，是滕华涛做监制，马伊琍做制片。
要知道，马伊琍早年跟管虎导演在一起听窦唯、唐朝，人脉可不是白混的。
像白百何就没这个运气。陈羽凡虽是海军大院的，上世纪90年代家里就能花一万多块钱给他买音乐工作台了，他在圈内的话语权并不高。白百何婚后复出演戏，都是给人做配。跟高露演《家的N次方》，高露那个角色本来是她的。最后她演了个挨骂的角色。紧接着，她在微博上曝光高露隐婚一事。害的高露事业刚有一点起色，接戏的路子突然就窄了。
白百何老师估计也只是心直口快，结果被观众逮着说是心机婊。
复出头两年演戏，她一直没啥存在感。王珞丹都能压他一头。直到文章跟滕华涛推荐她演了黄小仙，成为“小妞电影”的优秀代表。陈羽凡为她事业做的最大贡献，也就是把经纪约签给了王京花，拿到竞争《失恋33天》角色的入场券。她和文章的名气，从此奔向最高点。
就在第二年，滕华涛大婚，陈羽凡去当司仪。从韩三爷到冯小刚，京圈名流悉数到场，白百何从此成了圈内力捧的小花。
「当年演乔乔的白百何，的确很纯」
当年叶京要比着徐静蕾去找乔乔，结果找到了白百何。后来江中猴姑饼干的代言人徐静蕾，亲自把代言任务交到了白百何手上。
京城娱乐圈居大不易。你看果静林、佟磊这样的老北京人，到头来也就在电视剧里混个低保人气。而来自青岛的白百何和来自西安的文章，两个平平无奇的外地演员，却能靠滕华涛登上一线红人的宝座。
怪不得叶导要拍《贻笑大方》。
对了，滕华涛他爸叫滕文骥，就是拍《血色浪漫》的那位导演，冯导的邻居。
说起这部剧，叶京老师的意见是：
“竟然还敢号称特牛逼，都什么眼色啊？不是因为我拍了这么一个就要灭他，确实太臭了。滕文骥拍那个年代的东西能看么？”
09.
我第一次看《与青春》，是在2008年。也就在那年，文章和马伊琍结婚。
相信那时节，文章是真的爱马伊琍。不然他不会半夜睡不着，早上七点坐飞机去上海，然后拼车到桐乡，走了8公里去探班马老师。不然也不会在马伊琍闺蜜们都反对这场恋爱时，逼着马伊琍带他去上海见家长。
马伊琍长春拿奖，他说愿意在她身边，做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以她为榜样去奋斗，这样才配得上她。自己拿奖时，他说不管受多少人欢迎，永远都想受你欢迎，永远是你背后的小男人。早年甜蜜、肉麻的情话，想必是真心。现在去翻文章的博客，那篇《聊聊马老师》都还在，上面写着：
“你会被她所有的一切而打动。”
「《与青春》中这段台词，写的很好嘛」
白百何肯定也是真爱过的。
她遇到陈羽凡时还是个大二学生，能有多少心机啊。《与青春》拍摄结束前，两人抱着哭了几个小时。之后白百何回校，每天排练下课，穿过大半个北京城去陈羽凡的酒吧。陈羽凡把她带回家时，他妈看都没看白百何一眼。因为之前领回家里的女孩儿，最后没几个好东西，当妈的觉得这一个也够呛。
但白百何啥也没说，一心博取陈母好感。
陈羽凡亲口承认，这期间，他还多次用金钱试探白百何，考验结果表明，姑娘并不是贪图名利才跟你在一起的。
陈羽凡送的所有东西，白百何一直拿个大箱子存着，连他发的短信都舍不得删。演《失恋33天》爆红时，白百何说：
“在我们家里，陈老师是可以载入音乐史册的，而我再怎么火，也只是火一阵。”
白百何拍《长大》进组前，陈羽凡留了胡子，说等你杀青回来替我刮。
17年，白百何出事。紧接着，陈羽凡出事。事后，网友在陈的微博上发现了疑似13年就写给何时珍的藏头诗。何小姐不是没有故事的女同学，陈被逮到吸毒时，她也在场。
可《长大》这部剧，是14年拍的。
「什么叫《往事只能回味》啊？」
在当好老公这件事上，演许逊的陈羽凡和演卓越的文章，都该跟演方言的佟大为好好学学。人家出门拍戏，从来不跟女演员留联系方式。
文章出事后，马伊琍说且行且珍惜。
佟大为的妻子关悦早年有首苦情歌《结果呢》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首歌里面唱的是：
“曾经爱是那么快乐，结果呢？到最后，还不是，只有痛。真心剩下千疮百孔的承诺，你要我，用什么，去缝合？”
10.
《与青春》是一部拿友情当卖点的剧。那个年代的友情到底什么样，我不清楚。虽然观众们说这帮人乱七八糟、互相出卖，但叶导还是觉得，那是很深刻的友情。
可能友情这个东西就是这样“不计较”和“双标”吧。比方叶导拿“冯裤子”糟改冯小刚，后来他拍电影版“青春三部曲”，冯小刚一点不记恨，照样挂名监制拉投资，回回给他站台。或许这就是那个阶层的友情吧。
冯导在《非诚勿扰》里借秦奋之口怎么说的？
“这些年不缺钱，就是缺朋友。”
「冯导还客串了电影版《与青春》」
一眨眼，12年就过去了。我现在还能想起12年前的自己是个什么状态。一个不通世故、对世界充满幻想的年轻人。以为时间无限，以为不会受锤。然后，我合上电脑，离开观看那部剧的那个地点、那个时间，真正深入这个世界的腹地。之后12年里，跟很多不同的人建立联系，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有过挣扎，也有过灰心丧气，进而不断确定自己在人世间最合适的位置，确定适合自己的人生观念。
最终，我变成与12年前截然不同的人。
如果12年前有人告诉我说12年后的你是这个样子，12年前的我是不会信的。
可这就是时光的流变，世事的沉浮。
至于至今历历在目的12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用来追《与青春》的自由夏天，早就消失在了昨日。那时内心炽烈的情感，那时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也早缓缓落幕。
而且消失的，还不仅仅是那些时光。
记得看完《与青春》是在08年的10月。那年国庆节，我还去一个好朋友的大学蹭饭，两人搭乘路途很远的公共汽车站了一路。聊了很多如今记不清的话题。我们一度是很亲密的朋友，中学时代给对方写了不少信，互相打气。后来我们之间能说的话变得越来越少。
直到不再联系…
还有08年我辍学时帮我租房的那位挚友，他曾是我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可他连结婚都没通知我，而我的心里毫无波澜…
岁月中，总会有人不断从我们座位旁起身离开，从此大家相忘于江湖。
对此，你我不必过分伤感。
毕竟《山河故人》里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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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下次再会」
本文部分参考资料：
[1]《我拍电影就是要与人民为敌》，虹膜采叶京
[2]《我是带着感性冲动去创作的》，徐静蕾采叶京
[3]《他只痛饮了生活的半杯》，妻子悼班赞
[4]《余皑磊：反派演的不是坏，是欲望本身》，澎湃
[5]《最佳现场之高露专访》，最佳现场
[6]《专访「龙岭迷窟」大金牙佟磊》，凉子访谈录
[7]《可凡倾听之专访果静林》，曹可凡
[8]《今夜的文章，绝对不一样》，今夜有戏
[9]《马伊琍：宽容已经及时到来》，南方人物周刊
[10]《白百何&陈羽凡超级访问》，戴军采
[11]《老公就是我的王小贱》，搜狐娱乐
[12]《大牌驾到32期：羽·泉》，华少采
[13]《佟大为：谁不想红呢》，易立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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