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传攻略
《水浒传》第四期(37~48回)
领读老师:梦龙
编辑:鑫妍
双楔子开头
什么是楔子?“楔子”来源于戏曲,楔子冠于剧首,作为发端之用的,所以金圣叹说:“楔子者,以物出物之谓也。”而长篇小说引入“楔子”体制,起首于金圣叹批改的七十回《水浒》。这是《水浒传》对小说体例建设的贡献,后来《红楼梦》的石头叙事,就有楔子效果。
《水浒传》的楔子说了什么?《水浒传》以双楔子开头,它们分别是《引首》和第一回《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同时,《引首》又可以看成是第一回的楔子。《引首》以“三登之世”为楔,楔出百姓乐极悲生,天下瘟疫盛行;楔出第一回“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导致天罡地煞“出泉台”,“下凡尘”。这种神道叙事,以超自然手法,为小说提供了框架,天下豪杰能聚义梁山,正是源于他们的前缘前世,即所谓“托化生身各有因”。
《水浒传》楔子的意蕴。首先,楔子点明了如今是“乱由上作”,即:“昏君奸臣当道,民不聊生”这个大前提,由此,楔出官逼民反乃至梁山好汉“替天行道”。其次,通过神道叙事,为天罡地煞正名。天罡地煞“魔君”降临,洪太尉误走“妖魔”,可见“魔君”并非善类,所以书中写道,“一道黑气从穴里滚将起来”,书中那些所谓的英雄好汉,常常干着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强抢民女、冲州撞府的不法勾当,的确有如“魔君”“妖魔”,让人胆战心寒。但是,“那道黑气,直冲到半天里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四面八方去了。”其中,“金光”是十分重要的意象,且明言“遇洪而开”,一来天罡星合当出世,二来宋朝必显忠良。“必显忠良”所指当然是梁山好汉。总之,天罡地煞,既有“魔君”(杀人放火,冲州撞府)一面—它们是“一道黑气”,又有“神性”(替天行道—辅国安民)的一面,焕发“金光”。
天罡地煞为何会有“魔性”和“神性”如此矛盾的双重本性?《引首》的下场诗,给出了答案:“岂知礼乐笙镛治,变作兵戈剑戟丛。”那就是,如果国家治国有方,那么“魔君”就会各尽其才,报效国家,“魔君”如果安身立命,也就“金光”闪现。反之,如果昏君奸臣当道,“魔君”没有用武之地,它们被逼无奈,不仅对官府心生怨恨,更可能落草为寇,四处作乱,导致国家“变作兵戈剑戟丛”。
水浒传的楔子,其“发端之用”,如同现代小说所谓的提前叙事,不同之处在于不是简单的埋下伏笔,而是整部小说主题的初现端倪,更是给小说搭出了叙事框架。虽然共读现已近半,但回读或者回忆下小说的楔子,你是否回味出,自己如同中了王婆的“挨光之计”,你情我愿般地落入施耐庵巧妙的叙事圈套中呢?
小说的结构
本次领读,我负责第三十七回至第四十八回。那么,截止第四十八回,我们可以对小说的结构进行大体分析。掌握小说的叙事结构,对理解小说的情节演进很有帮助,分清故事层次,理解也就有了层次感,免得囫囵吞枣,读后忘前,乱了头绪。
第一,《引首》和第一回,是《水浒传》的“楔子”。楔子如同文章的导言,提纲挈领点明了小说的总体思想,设置前缘前世的叙事框架。具体之前已经分析过了,话休絮烦,不再赘述。
第二,第二回至第二十回,可以看做是同一叙事模式,即人物列传。再进一步说,是列传连环,即一篇传记引出另一篇传记,传记和传记之间呈现出连环画面效果。诚如鲁迅所言:“如集诸碎锦,合为帖子。”可以说,能够独立入传的角色,都是小说中的重量级角色。诸如鲁智深、杨志、武松、燕青的故事,早在《水浒传》成书之前,就已在说书人间传唱,《水浒传》将散落民间的故事有机整合,可见施耐庵“集诸碎锦”,天衣百纳的艺术创造力。其中,“七星聚义”,可以看做是七人合传。同时,这十九回故事,有一处不容忽视的情节,那就是林冲“火拼王伦”,其结果就是晁盖“托胆称王”,梁山叙事也初具规模,进入看官视线。
第三,从第二十一回开始,《水浒传》核心角色宋江登场。此后叙事手法将不再是此前简单的“列传连环”模式,而是“金线贯珠”模式,即以宋江之线,贯穿一百零七个人物之珠。宋江江湖飘零,走南闯北的过程,既是他结识各路英雄好汉的过程,也是天罡地煞“嘯聚山林”的过程。可以看到,英雄好汉都十分崇拜宋江,这也为他日后坐上头把交椅做足了铺垫。那么,如果以宋江为碑碣,可否将他出场前的故事,视为“宋江叙事”之“楔子”吗?
由于小说还没看完,以上只是简单对当前阅读进度进行大体划分,我认为对故事结构有了一定了解,掌握故事间架,方可能摸着门道,才不至于盲目闯进蓼儿洼,中了埋伏。当然,划分小说的结构,有很多种方法。例如,以梁山三任寨主为碑碣,以招安为碑碣,等等。不知大家游荡梁山泊,是采取的什么攻略呢?
宋江的选择
本期阅读进度涉及“宋十回”(起于“亡命清风”,止于“玄女天书”),此后的宋江,稳坐梁山第二把交椅,成为了贼首之一。对照宋江小吏、逃犯、配军、贼首(招安、官军)的人生轨迹,“宋十回”的核心所在,是宋江完成了从犯人到贼首的重大转变。
以“宋江的选择”为题,对他进行简要评估,有助于理解他是如何完成“犯人—贼首”角色转变的。此外,简单谈谈施耐庵“宋十回”的叙事策略。
第二十二回,“怒杀阎婆惜”后,宋江为了逃灾避难,向朱仝说出了“三个安身之处”:一是沧州横海郡小旋风柴进庄上;二乃是青州清风寨小李广花荣处;三者是白虎山孔太公庄上。从此,宋江过上了流浪逃亡生活。
那么,为何宋江“三个安身之处”的选择中,独独没有梁山泊?也许,此时的宋江还没有落草为寇的打算,他还不想成为一个强盗。宋江“私放”晁盖后,他曾表露过心迹。他对晁盖之流“劫了生辰纲,杀了做公的……又损害了许多官军人马”的罪状有着清醒的认识:“灭九族的勾当!”说白了,就是背叛朝廷行为,所以他觉得晁盖一伙“于法度上却饶不得”,即“遇赦不宥”之罪。自己虽然杀了人,但也未必就死罪难逃(凭借自己的社会影响力、花钱赎罪)。所以,宋江拒绝入伙梁山,而是选择带罪潜逃,流窜江湖,凭借自己的江湖名气,是不愁安身之处的。逃亡生活应该是宋江深思熟虑的选择。
《水浒传》问世之前,元代的杂剧《梁山泊李逵负荆》中,宋江出场时,有这样一段自白,“曾为郓州郓城县把笔司吏,因带酒杀了阎婆惜,迭配江州牢城。路经这梁山过,遇见晁盖哥哥,救某上山。”水浒戏中的宋江,是“带酒”杀了阎婆惜,“遇见晁盖哥哥”,就直接落草为寇。其中,宋江身世,简单明了,典型的趋利避害。当然,这样的身世设定,在独立成篇且篇幅不长的杂剧中并无大碍。但施耐庵显然不能照搬水浒戏模式,《水浒传》百十余回大书之中,杀人放火、官逼民反模式比比皆是,施耐庵怎能忍心让宋江落入叙事俗套。
宋江的选择,其实也是施耐庵的选择,一方面是“金线贯珠”之法,用宋江来贯穿散落天涯的各路豪杰。一方面也凸显宋江忠于“法度”的一面。“七星聚义”扬言“智劫生辰纲”是取“不义之财”,可他们又何尝劫富济贫呢?晁盖一伙根本就是强盗,他们的“侠义”是对江湖同道而言的。如果宋江“怒杀阎婆惜”之后就毅然入伙,那他活脱脱也是一个强盗形象,这与他后来的诏安思想是存在巨大落差的。
如果从“孝义黑三郎”这个称号分析,施耐庵其实很早就将“忠君”思想植入了宋江这一角色,因为欺君是最大之不孝。《水浒传》中的宋江,没有遇见晁盖哥哥即落草,而是让他陷入“忠”“义”两难抉择,这种摇摆不定的表现,也是人生面对转折之正常。
总之,宋江“三个安身之处”的选择,既是施耐庵曲折的叙事笔法,也是对宋江后期的忠义思想曲笔点染,使得人物形象,特别是他“忠”的一面,既有前后发展,又不过于天差地别。当然,施耐庵越是将宋江“忠”的一面推延至且待下回分解,宋江反而就越显出狡猾和深谋的特点,宋江的形象也就越发复杂多变,不够爽快。其根本原因,也许就是“忠”“义”本难两全的必然结果。正是:
公道人情两是非,人情公道最难为。
若依公道人情失,顺了人情公道亏。
(从亡命清风开始,宋江叙事步入一波三折,高潮迭起的阶段。)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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