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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母亲
□侯群华
小时候家境不济,可我偏偏嘴馋,钟情于泥鳅、小鱼和荸荠。
荸荠只有过年时才有,走亲戚时能吃上,用指甲扣开枣红色的薄皮,小心翼翼地用牙一点一点地嗑着青白色的脆瓤,甜丝丝的。
至于鱼虾泥鳅之类的,春天过后开始多起来了。有一回跟着长我两岁发小去坑塘里摸泥鳅捉小鱼,忙乎了一大晌,也没逮住多少,衣服湿了不说,还涂了一身泥,陷入泥淖,两腿拔不出,急得直哭,母亲正好下地回来路过坑沿,见我这个花脸小泥孩儿在塘边盘腾,又急又气,把我拽上来,扯着我回家了,我一声气不敢吭,乖乖地用压井给母亲压水,她就着盆,一边用手揉搓着我的脏衣服,一边心疼地说:“想吃鱼了,明儿逢集了,妈给你买。”
老家逢双日子集,父亲在集上做着小本生意,挣不了多少钱。母亲拿着父亲给的一把零钱赶集,果真用了一多半的钱为我买了一小兜泥鳅和小鱼,拿到家里,我兴奋不已,稀罕地围着看,只见里面还夹杂着些许河草呢,闻着淡淡的鱼腥味儿,听着它们微微地吐着水泡的细小声音,恨不能立马就让母亲给它们裹上一层面在油锅里焙焦,用手捏着吃,想着想着,就垂涎欲滴了。
母亲为我打了牙祭,却挨了父亲的埋怨。油灯下,母亲纳着鞋底儿,惺忪中的我,清晰听到她每次穿针引线拉绳子的滋啦声。
“让你赶集买些灶伙里用的东西,你倒好,给孩子买吃的怪舍得,咱是吃鱼的家吗?”父亲一边抽着烟一边嗔怪着母亲。
母亲小声辩解:“孩子在坑塘里摸鱼像个花脸猫,差点淤进泥里去,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后来,我工作进了城,也把母亲带在了身边,抱憾没带上父亲。父亲在我上军校时得了重疾,撒手人寰,没给我留下尽孝的机会,他生前曾与母亲说,我的福你替我享了吧,母亲说,光说傻话哩。
母亲跟着我进了城还一直惋惜地念叨着父亲的话,她不是替父亲享福,而是放着福不享,愈来愈知道心疼自己的小儿子。尽管她做了一次大手术,仍是把自己当成好好的人一样不肯认命,仍坚守着她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种地节奏,每天照样去她的菜地里干活,照样去菜市场买回我爱吃的食材,准点准时地做好饭等我。
母亲隔三差五地为我买泥鳅,买的也不多,一小碗的样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条件充裕了,不再用老家的做法再焙了,舍得过油炸,火候掌握的正好,外焦里嫩。炸好后,用碗扣着,等着我下班回来,吃时温度刚刚好,不烫嘴,剥开,香气扑鼻。间或给我讲述收拾这些泥鳅时的细枝末节,说,撒上盐泥鳅吐肚里泥吐的干净,刚撒盐时,都乱蹦,还有一只从盆里蹿到了地上,好一阵子才抓住它。
我一边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美味,一边听着母亲绘声绘色地讲着挤泥鳅的花絮,就没有想起来让她也一起吃,等我吃过瘾留下一堆鸡骨鱼刺时才猛然抬头:“妈,你怎么不吃?”“你吃吧,我不好吃这个。” 其实,母亲只是不舍得吃罢了,现在想想仍是心头一热。
在老家时每逢八月十五,出嫁的小姑、大姐都会领养着自己的孩子回来一起过节团圆。家里总是要杀一只鸡子的,掺上粉皮用劈柴火炖,咕嘟咕嘟地冒香气儿,还没等出锅我就急着掀锅盖,母亲娇我,趁机捞出一块让我先尝尝鲜。饭好,等给家人们一人一碗盛完,一大锅的粉皮炖鸡块几乎见底儿,只剩个鸡爪子,母亲一人孤单地坐锅台旁,倒也津津有味地啃着吃,我好奇地问:“妈,你好吃鸡爪?”“嗯,有嚼头。”
想想这些往事,我悔憾不已,自己咋那么傻呢,谁不喜欢吃好吃的啊?现在要是能有个让让母亲的饭场,该有多好。
母亲还把从前过年才有的荸荠端上我日常的餐桌,想吃就有。她在集市上买的多了掌握住了规律,一般早市上有卖的,有回去的稍晚了一些,卖完了,好像是她的错,语气带些自责地埋怨:“今儿个俺孩子吃不上荸荠,这咋弄?”后来一连两三天都起得可早,终于买到了,回来就给我用文火煮上,煮多了就煮出经验来了,她说,煮老了,面不兜的,不好吃,煮轻了,不好剥皮,还不脆。为了剥好荸荠,母亲竟然蓄起了大姆指甲,有一回,母亲很有成就感地把一小碗剥好的荸荠端给我吃,似乎等着我夸她。我很惊讶,故作表扬状:剥得这么完美?您是怎么做到的妈?
“哦,为了剥的囫囵,我单意留了手指甲。”
母亲伸出手让我看,我看是很长,但里面却藏了不少黑泥样的东西,我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母亲看出了我的目光里有点责怪的意思,羞涩地赶紧扣起指甲里的东西,扣着就去找指甲剪,自言自语:“剪了它,以后用小刀剥皮也中。”我没接母亲的话茬,虽然母亲自己给自己下了台阶,我心头却不是滋味儿,过后许久,一股不孝的孽意仍起伏跌宕。
家属院有块菜地,这可喜坏了母亲。她种庄稼是好把式,总是把自己的菜地侍弄得干干净净,一根杂草都没有,她腾出空闲来,还帮邻居家除草,大家都羡慕母亲做菜种的好,长势旺,结出的蔬果丰盈甜润。种的菜吃不完,三姐每每来看她,母女俩在菜地有说不完的话,走的时候都要带大兜小包的菜,尽管这样还是吃不完的,母亲总喜欢这家送点那家送点。
岂不知,这背后母亲不知付出了多少汗水呢。一顶草帽一把小铲,一把我送她的军用水壶,这是她菜园干活的标配。风刮日晒,把母亲的身板雕刻得愈加瘦弱,瘦弱得从街上买个不大的西瓜都要歇几次才能抱回家。
到了仲秋时节,母亲说自己种的芝麻开花结角了,长得比我还高,不多时就能收割了。烈日下,母亲把芝麻棵捆得整整齐齐的,每天赶在正当午松芝麻,我心疼地劝她,您不会凉快些再松?傻孩子,芝麻角都是晌午头张嘴哩,好松,把芝麻个子头朝下,用镰刀敲,哗哗地往下落。
母亲自己拿着芝麻到离单位不远的乡下去榨油,竟榨出一二十斤香油来,分作两壶。
母亲说:“咱留一壶,那一壶你给恁领导家送去吧?”
我不以为然,责怪她:“哪有这样送礼的?”
“你不去,我去……”
没多久,领导把我叫过去,好夸我,嘱咐我别让老母亲种菜累着了,最后非要给我钱,让我弄得不知所措。
时光流转,我们母子幸福相依七年,可惜这幸福太短暂,母亲抵挡不住病魔的折磨,身体每况愈下,下不床都很困难了,但精神毅然坚强乐观,尽管疼得满头大汗,从未对子女发过脾气。为不叨扰医生天天来家里打止疼针,我学会了给母亲打针。
母亲不痛苦时,难得来了兴致,吟唱起在生产队集体干活时学到的革命小调:“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千遍万遍我下功夫,chen(乡音)刻的道理,我细心领会,只觉得心里头热乎乎……”我听着听着,眼泪不知不觉流到了脸颊。
母亲出殡那天,胡同里站满了人,都是为母亲送行的街坊四邻。
风萧萧兮,欲断肠……
(图为2005年作者与母亲在毛主席纪念前的合影)
作者简介:侯群华,河南淮阳人,中共党员,大学文化,有着25载军旅生涯,在《河南日报》《大河报》清华大学继续教育学院微信公众号、“河南思客”文学平台等媒体发表过多篇文学作品。河南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为河南省市场监督管理局副调研员,2019年派驻镇平县玉都街道办肖营村任扶贫第一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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