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在路上 | 尘世写真

胡子言今年四十七,再过一个多月,就四十八了。真快啊,仿佛哗啦一下就奔五了。
他感叹着,不得不从心里适应着“老胡”。二十多年前,出门坐车带着书,穿着白衬衫的斯文少年,转眼成了一天不刮胡子就满脸狼藉的大爷了。大爷的!
老胡近来越来越充满愤怒,完全不似年轻时的斯文,人老脾气也长了?大概那时是装的,在火车上邻座的问是不是在外地读书,他只合下书,抬眼,微微笑一下,绝不露出一点牙,点点头,接着看。他装得日益纯熟,心里没有一丝障碍。看的是杂书,微笑点头是致意,不是对询问的回答,你误解了,不关我什么事。
大爷的!怎么老了反而愤怒感更强烈了呢?有个家伙在歌里也迷糊,他该如何存在,是找借口苟活,还是保持愤怒。胡子言也迷糊,我没有过愤怒,苟活才是硬道理,怎么去保持愤怒?保持了,有什么好处?
他想着这些时,往往在上班的路上,或下班的路上。凌晨三点半,下午四点,路上车少,可以想想。车多的时候,可不敢出神。
那天休息,上街买生活必须品,老胡不由心里又感慨,难怪一下就成了你大爷了,真快啊!马路两边的非机动车道停满了车,马路就像壅塞的河了,两边壅得越窄,河中流得就越急。各样的大大小小的车呼啸着,浪奔浪流而去。早该进入一个更先进的阶段了吧,开车可比跑步快多了。
老胡骑车上了路,胆战心惊,已经没了蚂蚁的路,只能与大象们同流。大象们是可以无视蚂蚁的存在的,而蚂蚁却不能无视大象的存在,尽管有些蚂蚁不止一次地想飞到有些大象颈项上,想掐死它。而会飞的蚂蚁是不多的,大多数的蚂蚁飞起来是因为撞到了大象或大象撞到了它们。有的蚂蚁死了,有的残了,还有的死了残了还要赔钱,因为有个东西叫什么网,疏而不漏的。更何况网孔越来越小,足以罩住任何一只蚂蚁。大象们基本上没什么事,它们有庞大的躯体与阵营,还有种东西,叫保险,大象们拔一根毛,就更保险了。
老胡正想着,让人拦住了。穿着制服,引着往路边靠,然后伸手拔了电瓶车钥匙。指着那个岗亭说,去那边排队去。老胡问,干什么?那人还算客气,忘了他有没有敬礼。那人说,没戴头盔,还没牌照。老胡说,哦,头盔忘戴了,天也热,就没戴。电瓶车也要上牌照了?啥时候规定的?那人摇着头,你们这些人,不关心时事,半个月了。
老胡想,我咋了?疫情,南海,台湾,中美中印关系,天天操碎了心,怎么就不关心时事了?
想着,就去排队。半个多小时,排到了。里面有两个制服,一个头也不抬地说,身份证。老胡说,没带,号码记得。里面说,报来。报了,那人说,没戴头盔,罚二十,没牌照,罚二百。老胡说,我刚知道要上牌照,怎么上?到哪上?另一个人说,不知道?那牌照的事就不罚了,看你也老实。赶紧办去,下次再没有牌照就要罚了。网上能申请,去队里也可以。
老胡连连点头,想,现在真好啊!不罚大的,罚小的。心里很高兴,问,我没现金,扫哪里?一个人抬头,眼白一闪而逝,说,先下一个App,在那里自己交钱。老胡问,App?什么东西?那人就伸手拿了老胡的手机,点了一会,说,在这里。老胡就在那里交钱,想,怪不得罚少的,原来要自缚,主动坦白,再画个圈圈,最后主动就刃。也难怪,大象那么多,哪有什么空管你这快无路可走的小蚂蚁?
完了这事,老胡松了口气,总算完事了。交的钱虽然很少,但总算安心了,天天骑在平坦的柏油大马路上,这样好的路,一分钱不出,也说不过去。超市买完了东西,心情还很好,想去看一个朋友。就去了。
骑了有三四公里,见到几个制服在前面拦电瓶车。老胡想,刚交了钱,应该算免疫了吧,就大大方方悠悠然然地骑过去,也让拦住了。老胡说,我刚交完钱。一个制服说,交什么钱?头盔呢?老胡说,刚罚了二十,在那什么屁屁上交的。不信你看,手机上有缴费凭据。那人并不看,说,不戴头盔,罚二十。老胡有些愤怒了,刚罚过,又罚?你看凭据嘛!那人看一眼,说,不戴头盔,一次罚二十。老胡才明白,也是,谁让你瞎溜达的?该罚!于是又如前一般,自缚自砍了二十块。
老胡没心思去看朋友了。就想,上路有风险,骑车须谨慎啊,回去吧。就往家骑。
离闹市远些,马路上就宽松多了,迎面看见了要去看的朋友季乔。他喊,季乔就停下来,挥手。老胡往对面骑,一辆轿车隔着有百十米吧,就开始长按着喇叭。老胡到了对面,那个车却放慢了速度,骂,操你妈!想死啊!嗖地窜过去了。老胡就有些愤怒满胸膛了,大声骂,操你妈!有种你下来!季乔说,算了,骂人家也听不见了。看到那个车在前面两三百米的路口等红灯。老胡说,哦,原来急着去等红灯的。
季乔问,你干嘛去?老胡说了。季乔大笑,我也是去看你,又罚了一次。老胡也笑了,那我就平衡了。
季乔说,我们就附近吃晚饭吧,吃完各回各家吧。老胡说,车也别骑了,别又被抓住了。两个人把电瓶车停到人行道上画好的停车位上,就找小饭馆。快到闹市区,人行道已经塞满了车,有个超市在卸货,人就过不去。他们只好走到马路上。
马路上车很多,响着各样声的喇叭。老胡向季乔说,你听,这些喇叭声像什么?季乔说,什么?老胡说,你听,滴——耶,都像是在叫爹。季乔大笑,听了会,说,这样说来,再听还真像。
老胡说,其实交通不好都是因为一些人不好好走,非得超过去。路空没问题,窜多快都没事。路不空,还要超,一超就乱,一乱就堵,再出个小事故,人家交警再忙不过来,就堵了。这就叫欲速则不达。季乔点头,嗯,各行其道,慢些,只要不堵,总是在走着的,走着总比堵着快。老胡说,交通是人的问题,是整个人群的素质问题,这怕不是什么法能解决的。如同你我,不戴头盔一天都罚了两次,不见得就天天都戴头盔了。季乔说,嗯,骑车戴头盔,这是个好的素质。尽量保持吧。
正说着,听到后面车在按喇叭,老胡笑着说,老季,你儿子在叫你呢。季乔说,不,是你的儿子在叫你。
喇叭还在响,老胡不回头,咕哝着,别叫爹了,爹前面就上了人行道了,你爹现在没空让你。
那喇叭很执着,还是“爹爹”着。老胡愤怒了,终于。回头,呐喊,叫你爹干嘛?等会能死啊?
车窗在开着,胡子言看到车里一个人有些怔怔地看着自己,问,你刚才说什么?季乔恰到好处地接嘴说,你“爹啊爹”的叫什么?我们又没碍着你。
那人听清了,返过怔来,对老胡说,你明天来一趟,然后就不要来了。说完,开走了。
老胡呆在那里,季乔也有些迷糊,怯怯地问,他,他,谁?
胡子言说,他,是我老板。
本刊编辑
赵克明 戴晓东 庄有禄王明军 庆 红
项 宏苏 恩李同好
值班编辑戴晓东
美术编辑杨文民戴剑
笔名胡不归,皖西之西一无田可耕之农民。他乡做工,人谓曰农民工。随人怎么称谓吧,自以为是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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