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袁照: 我的“修竹清风斋”

前不久,我为一位朋友写序,这位朋友有许多朋友,独请我给他的新书写序。我抽空于出差的旅途中,很认真地阅读,很认真的思考,很认真地落笔,写完,发给了他,他阅读后,除了有几处需要斟酌改动外,均比较满足,不过,特别地在我落款处挂了一条横杠,并注明:是不是随意了点。意思是说,在旅途中草就该文,并昭告天下,是不是有点不郑重、不慎重?突然来了“灵感”,何不署上“修竹清风斋”?于是,我把“于旅途中”换上了“于修竹清风斋”。所谓“修竹清风”,是有来历的。1699年康熙南巡,住在苏州织造署。他提出要编《全唐诗》,由这个园子的主人曹寅、李煦和苏州的状元彭定求做主编。落实了这件事,康熙很开心,即题了“修竹清风”四个字,做了匾,挂在了织造署。岁月流逝,匾不见了,但是史书上却记载着。“修竹清风”,追求的是清雅高洁的境界。何不以此作为我的书斋名?何况我在西花园学习、工作了二十年,朝夕相处,感受每一个日出月落。先人的书斋名是有讲究的。苏州曲园内有一个“春在堂”,是清代文学家俞樾的书斋。道光三十年,也就是一八五○,他参加进士复试,恰巧阅卷官为曾国藩,俞樾应试诗的首句为‘花落春犹在’,曾国藩大为赏识,即评为第一。事后,俞樾取应试诗中‘春在’二字为堂名,其著作总集亦叫《春在堂全书》。刘禹锡的书斋名为“陋室”,为何取名为“陋室”?他的《陋室名》说得很明白:“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千百年来,家喻户晓。归有光的书斋名叫“项脊轩志”,他的著名散文《项脊轩志》,即以此书斋名为题。以朝夕所居的书斋项脊轩为经,以归家几代人的人事变迁为纬,真切再现了祖母、母亲、妻子的音容笑貌,借一轩以记三代之遗迹,感染、感动了读者几百年。王维晚年隐居蓝田輞川,竹里馆是他的居室,也是他的书斋,以此名写了著名的《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写出了居室、书斋的环境,并以环境衬托心情,营造了一种悠闲、宁静、淡泊的高雅境界。这几个名人书斋,并以之为题的作品,名留青史,并成为当下语文教材的经典篇目。以书斋名明志,以书斋名表达情趣,以书斋名蕴含一段故事,以书斋名告示自己的处境,等等,都是古人、名人、读书人,敞开心境、胸襟的表达方式。比如,陶渊明的书斋名,叫“归去来馆”;陈子昂的书斋名,叫“读书台”;欧阳修的书斋叫“非非堂”;王冕的叫“梅花屋”;唐寅叫“梦墨堂”;还有清末小说家刘鹗的书斋名,叫“抱残守缺斋”;现代著名诗人闻一多的书斋名,叫“何妨一下楼”;当代画家李可染的书斋,叫“师牛堂”,等等,都是文坛佳话、历史趣闻。我等凡人,当然不能与这些名人大家相比,不过,平常之人,也该有自己的兴趣追求。谢冕先生说“把日子过成诗”,每一个平常的日子,每一个生活的细节,都成为人生之诗。读书人总应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有一张属于自己的书桌,并能够为放这张书桌的小屋取一个自己喜欢的书斋名,不亦乐乎?今日之世界,已经不是千年前之世界,也不是百年前之世界,甚至不是十年前之世界。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到了今天读书与行走的方式,都发生了微妙的、深刻的、意想不到的变化。在书房里静静地读书,那样的方式有,但不是每天、不是每时每刻所能实现的。工作繁忙、行无定踪,书还必须要认真读的。对爱好文字的人来说,文章也是要写的。怎么读书?在哪里读书?怎么写文章?在哪里写文章?都是一个个新问题,这都不会有一个标准的,唯一的答案。很长一段时间,我在姑苏西花园教书、读书,闲暇写点文字。今年春天,北上,到了北京,在北大培文教育文化集团任职,单位总部在北京,所属学校散落于全国各地。管理督导、评估学校;跑市场、谈项目;奠基、开工,建学校,三分之一时间在北京,三分之一时间在外地,三分之一时间在旅途上。坐火车、坐飞机、坐汽车,几乎每天都是匆匆忙忙。有一次,从北京到贵州,再到广西,一天飞机上下六次。能把时光都消耗在旅途中吗?打瞌睡、发呆,可以有一会,但不能都这样。旅途就是我读书、写东西的场所,旅途中的任何地方都可以成为我的书房。“修竹清风”是一种境界。走在路上,我遇到了“修竹清风”,那是我的幸运;走在路上,天昏地暗,可是我心里有“修竹清风”,面对的何尝不都是“修竹清风”?以“修竹清风”的心态、情怀面对每一天,以及每一天发生的事,不管是开心的事,或者是不开心的事,有何过不去的?所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于是,我欣然为我的“旅途”命名——“修竹清风斋”,凡是在旅途写的文字,落款地点都写“修竹清风斋”,正如本文,也不例外。2018年10月26日,于“修竹清风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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