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风微刊】散文《小城故事》二章 作者/苏 芙(广西田阳)

广西苏芙散文《小城故事》二章
苏 芙
大榕树 故事跟大榕树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在大榕树下碰上
那个人,一下让我想起了久远的事儿。 每年的秋天,都要从外地回家乡办些私事,也免不了跟一些行政部门打点交道。那棵大榕树,是生在行政大院里的正中,蓝球场边上,高大、婆娑,很有生机。秋日里的阳光在西南边陲还是很热的,明晃晃地照晒让人睁不开眼。那日背着挎包步入大院,大院里极静,当我穿行于球场来到大榕树下,迎面从楼梯口走过一男士。因为近年玩电脑、看手机太多,视力严重损坏,当男士从对面往大院门口走来时,我并没看清人的面貌,模糊中只看到人很单薄清瘦。极静的大院里只有我和他面对面的走着,显得如此醒目,自不而然相互对望打量一番,就在将要碰面擦肩而过一刹那,彼此同时都怔了一下,脚步同时停了下来。我惊愕,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来;他惊讶,微张了张嘴却又不说话,顿然萎靡下来……
思量中,已擦肩而过。 我上楼的脚步也极慢,当在二楼转角处瞥见另一头办公室门框上钉有“xx局办公室”,我恍然大悟,抬眼往球场一望,院子里已空无一人。我不禁自己哑然失笑:呵呵!当年的帅小伙子咋就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哦!
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中国大地各处刚刚兴起跳交际舞,各个单位相互间还邀请举办舞会。刚刚从学校出来参加工作的我,年轻、热情、率真,不谙世事,但绝对是快乐的。在计划经济的那个年代,我所在的物资部门是万人仰慕的好单位。每当夜幕降临前,单位值班室里的电话铃声不断,大院里几个待嫁女可谓忙坏了时日值班的老大哥们,从值班室到宿舍楼,有两三个球场远的距离,上中班(值班室三班倒)的大哥们局办室一下班就开始骑着自行车忙于穿梭在大门值班室与宿舍楼之间,给那几个青年男女传电话,直至夜幕落定,人约夜静后方才安定。
饭后时光,舞会开始前,单位门口都会聚着一些年轻后生哥,嘻嘻哈哈地等着迎接院子里的年轻女子,那一堆男生里,绝对是有一个仰慕女生的男人,其余是陪着给男生壮胆打气来的。大凡碰上这场景的,那些男生大都是附近厂矿企业单位的青工,心气高的女孩一般只当普通朋友交往,行政部门的男士约女同胞比那些愣头青高明的多,大都在临下班前在科室里通好电话(那年月,不象现在有手机的噢!)约好。晚些时候悄悄溜出大门口的,多半是心有所属,淡定而不张扬(那个年代年轻人谈恋爱也是不敢张扬的)。
认识力凡是在冬天的一个舞会上,他陪他的好友涛一起去舞会,涛约了他的女友芸。芸是和我同一科室的同事,同一批招考,同一天进单位报到又一起上班的同事。舞会开始,力凡请我跳舞,我把黑色呢大衣一脱,果绿色长宽毛衣,黑色弹力紧身裤,黑色高跟鞋,学生装短发,清新高雅,把力凡看直了眼,用他的话来说,就从那刻起,他便喜欢上了我。
我与力凡的约会一般都少有单独,芸和涛当时正热恋中,涛和力凡又是平时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大家一起多聚几次,自然而然也就一起去舞会,一起去郊游,一起动手聚餐了。
也不知从何开始,力凡开始有意单独约我,开始主动谈起他的家事。记得他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句描述他家房子时形容的:你路过我家门口,若是戴帽子抬头望楼顶,你的帽子不小心就会掉下来!我想,多高的楼房呀?能把帽子都仰望掉了!他说他家三层楼高呢!我一时无语,最讨厌那些市井间势利的作风,他怎会是这样?!当然,那个年代,家有三层私家楼房在闹市是很荣耀的事。尽管力凡想尽办法献殷勤,还特意找了单位领导要求来我们单位教职工健身操,最后我们还是无疾而终。
可是,今天的大榕树下,那个狂傲的力凡已没了当年的英气,就一个猥琐样的小老头,还很自卑地低头而过。
不得不慨叹岁月的流逝,都把人变迁得如此不留痕迹,留下的,唯有时光堆积的风尘。

楼下阿公
那日进山归来,炎热的天气急着我放下行囊钻进卫生间里冲了个凉,正舒坦着吹着风扇,忽而楼下悠扬地传来了委婉的琴声, 是名粤曲《禅院钟声》,这跟平日里嘈杂的闹声是如此格格不入,心想楼下不断不停轮换着前扑后继的开店,这会又换上哪家上档次如此有品味的老板改赏风雅格调了?听了一阵,又换了一曲粤曲小调,一时记不起什么曲牌的调子,铿锵急切,叮叮咚咚地撞击着耳膜,指力娴熟了得,同时又不得不惊叹这弹琴的技艺。咦!这可不是从放音机里放出来的粤曲啊!想着,正好母亲从外面回到推门进家,我急忙问:妈,这是哪家谁个在弹琴啊?
母亲顿了一下,道:谁啊?!就楼下那个阿公啊!
一阵狂晕:怎会是那个老头,没搞错吧?
是噢!就是他噢!
耶,老头子还有这么一手啊?嘿嘿!空了我下去瞧瞧。
楼下阿公,其实我和他都不相识,可一提楼下阿公,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知道说的是谁。话说楼下阿公的那个店铺是个杂货店,店主却不是阿公,而是他的老阿婆。这老两口很有意思,阿公高大肥胖,阿婆矮小清瘦,但阿婆是勤劳人,整条街面所有的商铺人都无法跟她比,每天清早第一个开店铺的准是她,除了夜店,我想晚上打烊最晚的也应该是她吧,而且她的店,价廉物美,我们常住小区里的居民都很乐意到她家店里购日用品。而阿公,则店里一切杂事都仿佛与他无关,他只是每天下午临近傍晚时过店里来,跟附近的人随意拉家常,一到饭点就自己去烧腊铺买上他自己吃的烧腊,拎着回店,阿婆在店里间煮好了饭,盛一大海碗,把阿公的烧腊依次码满海碗的大半周边,只留下一个能舀着饭的口子,端个高脚板凳当饭桌,搁在店门口,将就吃起来。那么一个如小脸盆大的海碗,不知惊叹了多少路人,偶尔一次也不觉得稀奇,可阿公天天如此,儿子曾问过我:妈妈,楼下阿公是不是得什么病啊?一餐吃那么多,好吓人噢!
那日正好路过,碰巧阿公饭点,仔细一看,乖乖,三个烧鸭大把腿,两个白切鸡把腿,五根香肠(整条滴!),还有鱼、叉烧,还有其它肉块……没青菜,吃饭勺就一电饭锅配用的白色盛饭勺子,真土豪!如果我家有这么个吃货,老母亲绝对大呼小叫直喊要破产的。
这么大老粗人,竟然能弹一手好琴!
次日临近傍晚,我特意下楼去瞧瞧。

次日临近傍晚,我特意下楼去找了阿公,对于我的来到阿公感到很意外,我说明了来意,他很遗憾地告诉我,昨天把琴弦弹断了一根,琴已带回家,待明日买好弦丝换上再带过来。我问阿公弹的是什么琴?他说是秦琴,反问我知道么?我说不知道。他有点诧异,那你为什么问这个琴呢?我说我在学古琴古筝,挺喜欢这类民族乐器的。他笑了,说:有这样的爱好好啊!
几天忙碌的日子过后,那日外出归来,正好看到阿公在店门外的树荫底下弹琴,傍边的椅子上放了一个小音箱,呵呵!原来是这玩艺儿让我错将是阿公原弹的琴音呐。阿公见我来了,停下手中的弹琴,把音箱移开,拖着椅子让我坐,谦让了一番,阿公便开始弹了两曲小调,都是粤曲,完了便问我平时弹的是什么曲,是曲还是歌?我说大多是曲,偶尔也有歌。他说民曲现在的人已没几个爱弹了,不像以前我们老一班的人,在一起都弹曲。我说我也喜欢曲,像《平湖秋月》、《帝女花》、《胡不归》、《梁祝》、《关汉卿》等等,都喜欢。跟阿公用普通话交流是很费劲的,我不禁问他是哪的人?他说是田东。我笑了,我说那就讲白话吧!阿公又问我:你又是哪的人啊?也讲白话吗?我说是的,田东田阳是邻居嘛!他又道:在田阳能讲白话的大多就是那坡镇嘛!镇上谁谁谁是他的戏友,以前常常在一块演凑噢!廖二你可认得?我一脸茫然,然告诉他我母亲认得的。他又问我母亲是谁,我说就小区里陈阿姨啊!
噢!你是陈阿姨的女子啊?嗯,你妈妈认识,那一班人在这小区还有几个人呢!廖二死了,唉!我们那班人如今走的走,散的散,已经没人跟我玩喽!
阿公一脸的落寞。
暮日里,笼了一层悲凉。
话间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轻快地喊了阿公,阿公立马高兴了起来,小伙子顺势在阿公傍蹲下,阿公问他今天练字了没有,小伙子拿着手上捏着一小截粉笔在地上写了个“讎”,写得并不好,只是比较整齐。阿公得意地望着我说:这小伙子不错,常来跟我学书法,好认真噢!
耶!这老头不简单啊!
我问小伙子练的是什么字体,他答不上来,阿公指着地上的字问我:这个字你认得不?我点了点头:认得,“仇”。
他惊奇了起来:以前的老字(繁体字)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认得,你能认得不简单啊!
我告诉阿公,因为儿子也喜欢书法,他有在练字,所以常常留意这些字,也相对认得些。随后我把儿子的书法作品在手机里翻给他们看,然而轮到他们看不懂了,我不禁有些失望。
闲聊一阵,各自散去。
苏芙,原名苏槿英,女,广西田阳人,汉族,在百色市从事商务等工作,百色市作协会员,爱好广泛,文学、书画艺术均有建树。中学时代开始业余文学创作,曾在地市级以上报刊、网络发表各类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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