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白马金羁侠少年
丹桂飘香
这几年我们小城植了不少桂花树，开始我很兴奋，想象着丹桂飘香的美好，期待着中秋时节的到来。中秋到了又过了，可一直没有嗅到桂花香，我纳闷着，问人才知道，由于气候原因，桂花树在我们这里大多是不开花的，即使开，也基本没有南方的香气，这让我很失望，于是更加怀念起当年的桂花树来。
那是一个秋天的夜晚，月光如水，洒在宽阔了的柏油路上，发出油亮的光。汽车平稳地驶着，我坐在敝蓬卡车的车厢里，听车轮磨擦路面，发出“沙沙”的响，像音乐。突然，凉爽的晚风送来了一阵幽香，直抵心脾，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一种香。我惊问：“什么香？啊呀！真好闻。”
当时我是新兵，被选到团电影组，当上了电影放映员，这天和组长下连队放电影回来。
我们下去时用的都是卡车，天气冷时会挤坐到驾驶室里。浙东沿海的秋天，车开起来已经有了点凉意，我让组长坐到驾驶室，我坐在后车厢里，我喜欢秋天的凉爽，另外，也是照看着心爱的放映机器。
而且，今天我更愿意坐在后面，因为，我们顺便带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
女孩的家在我们驻地附近，人在我们这个放映点附近的学校读中学，这天是周末，跟我们便车回家。组长让她坐驾驶室，她不，于是，和我一人坐一个放映机机箱。
听到我的话，她无声地笑了。虽然我没有看见她笑，但我知道她笑了，因为她说话的声音里带着笑。她说：“桂花。”
她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桂花，大概觉得那么大个人了，闻到桂花香不应该如此大惊小怪的。
“这路边有桂花？我们让驾驶员停下来看看好不好？真香呢。”我说。
“不，不在路边，可能好远呢。”她说。
“你怎么知道好远？好远能闻到香味吗？”我问。
“能。”她又在笑了。
我告诉她，当兵之前我只见到过我们家乡的洋槐树、苦楝树、枸骨树、臭椿树，没有见到过桂花树，更没有闻过这么好闻的桂花香。
听我这么说，轮到她感到惊讶了：“真的？你没有喝过桂花茶吗？”
“没有。”我老老实实地承认。
“那你没有读过‘山寺月中寻桂子’吗？”
“我不知道桂子是什么？我以为像我们家乡的楝树枣子……”
“哈哈哈哈……”这一次她大声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伴着花香，在夜空中月光下弥漫。凉爽的秋夜，如水的月华，远处的静静播撒香气的桂花树……
后来，我参加了部队的新闻报道培训班，接着便有一些“豆腐块”在发表出来，我也成了部队首长口中的“小秀才”。那些“豆腐块”大多是部队的新闻，偶尔也有散文和诗歌，其中有一首小诗登在了地方报纸上，题目是《梦中的桂香》：
桂花悄悄开在
寂寞的枝头
心事被揉成了月光
在暗夜里荡漾
月光如水
打湿了层层的细蕊
一缕幽香
伴清风而来
在轻秋绰约中
衣袂飘飘
桂影如霜……
转眼到了春天。那天我在擦拭机器，突然有人喊：“雨林，有人找！”我以为老乡来玩，开门一看，是一个女孩，手里捧着一棵小树苗。那树苗青翠欲滴，栽在一个精致的花盆里。她把花盆朝我手里一放，说：“这就是桂花树。送给你！”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桂花树。“这就是开花很香的桂花树？”
她又笑了，说：“现在还小。大了才开花呢。”
从此，我的小书桌上多了一丛绿色。在看书疲劳时，望一望它；在外出归来时，看一看它；有时夜里还要开灯瞧一瞧它……一直到第一次探家，千里迢迢，我把它捧回了家。我特别交待弟弟：“记得把它的生长情况写信告诉我，别忘了。”
弟弟一定是精心伺候的，但它到底没有养活。再次见到女孩时，我把这“噩耗”告诉了她。她说：“没关系，我家多着呢。只要盆留着就行了，那是我们家花圃里最好的盆。”
“你家有花圃？”
“是啊，不过是我哥哥的。对了，我哥哥想写一本花卉栽培方面的书，你能帮他吗？”
“我？我不懂花卉啊。”
“你们一个懂花，一个会写，合作嘛。”她欢快地说。
“我哪会写。”我说。
“我知道你是诗人……”她没有说完就扭头走了。
我和她哥哥没有得到合作的机会，因为不久我离开了电影组，被调到驻地在市里的师部当了保密员，从此很少回到那个山村，也没有再见到那个女孩。
留在记忆之中的，只有那一缕难忘的桂花香。
粉红蚊帐
已经说不清在有蚊帐的床上睡觉是什么感觉了。
小时候是没有蚊帐的。一到夏天，到需要蚊帐的季节，我们根本就不睡在床上，天当被地当床，自家门前的光地上，扫出一块，撂一张芦蓆，旁边燃一堆驱蚊的烟，我们望着满天的星星，听大人们讲故事，往往睡得很香。 有自己的蚊帐，是在当兵之后。部队战士的床很窄，蚊帐也很小。一挂起蚊帐来，小床就俨然成了一个小天下，很适合我喜欢独处的性格。在不盖被子的夏天，在集体宿舍，确乎应该有个蚊帐以作遮拦的。我很喜欢躲在蚊帐里看书，更喜欢在蚊帐里写日记的感觉，它可以让我写一些私密的内容。 后来条件越来越好，房子大了，门窗很严，还有纱门纱窗挡着，风可以进来，蚊子却进不来。再后来，风也不用进来了，房间都装有了空调，一般时间可以不开门窗。屋里偶有一个蚊子，有蚊香，有电蚊拍，非除之不能安枕。 蚊帐是没有什么用了，但我家里一直保存着一顶粉红色的蚊帐，那是结婚时候战友买了送我的贺礼。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有一次和战友逛商店，看到一顶蚊帐是粉红色的。它在柜台里，并没有撑开。我站在那里看了一下，随口说：“结婚时我就买这样的蚊帐。”当时自己有了女朋友，经常想到结婚的事情。看到这种颜色的蚊帐，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同时想到了宋人程垓的诗句：“红绡帐里橙犹在，青琐窗深菊未收。”想到红帐红烛红颜，心底里便涌出许多浪漫的情愫。 那话说过以后，我并没有马上结婚。等到结婚的时候，匆匆忙忙的，早给忘了。领证以后，我和妻子自己动手布置“新房”――春天的浙东山区，映山红遍地开放，我们到山上采来了许多；又缝了两条被子，棉絮是妈妈给邮来的；蚊帐还是部队发的，也不算旧，因为当时已经是干部，不光睡上了大床，蚊帐也比战士的大多了。当时不兴大操大办，我们也没有条件请客，但战友们还是很快来道喜了，他们带来了一个小包包，打开一看，正是我当时看中的粉红蚊帐！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新蚊帐挂了起来，帐子红，山花也红，顿时，小屋里弥漫开一片喜庆的颜色。战友中有的是我老乡，他们便模仿老家办喜事时习俗，用乡音说起了“喜话”：“红罗帐里睡鸳鸯，明年养个小儿郎。”大家发出阵阵欢笑…… 我们是春天结的婚，没有等到明年，当年底就生了个小儿郎。现在儿子已经到了应该结婚的年龄了，为了筑巢引凤，我们做了一些准备工作，比如买房子。至于蚊帐之类的床上用品，根本不在考虑之列，因为，现在真的不同于当年了。
尽管现在条件好了，我们家和许多人家一样，已经不用蚊帐了，但那顶从部队带回来的我们结婚用的粉红蚊帐，我们还是把它洗得干干净净，束之高阁，并不打算送人或改作他用。因为它毕竟是一个浪漫的纪念，一份战友的情谊，一段美好的回忆。
《飞花入梦》散文集由团结出版社出版 史忠林著
作者简介史忠林，江苏响水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报刊杂志及微刊上发表作品若干。出版文集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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