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阳河为什么这么红
有人说，一首歌唱红了一条河
当年那河秋水早已东逝
如今会唱这首歌的人
大多不知道，浏阳河为什么这么红
河流中央的状元洲，曾经是块刑场
如今这里碧草青青，秋收时节
总是蝉声沸腾，每声鸣叫
都像喊出某种信仰
当年敲碎黑暗的石块
有的仍旧坚守河底
有的被淘沙船挖出，做成了房子
现在和平，石块在哪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失去记忆
文家市，七宝山，锦绶堂，李家大屋
这些临河的村落朴实无华
却有着闪烁的历史
每逢春暖花开，这里的杜鹃
仍像当年那样红
不要随意采摘，鲜血开出的花朵
两万英雄的鲜血将小城染红
赏花的人，不应只迷恋花香与绚丽
也应懂得绽放的阵痛
不要把污水和杂物倒入河床
搅乱河水的清洌与芬芳
要知道，九曲浏河绵延西进
每一曲都饱含热泪
每一曲都溢着温情
而你，我，他
都是她心里的一朵小浪花
既要随她奔突前行
也要，回头看看来时的路
▍父亲去了文家市
父亲说去一下文家市
村子刹那间就变小了
女儿在那一刻，也长大了
她渐渐习惯踮脚张望
村口那条回家的路
有时洒满阳光，有时披着晚霞
有时干脆空无一人
被雨水遮没
又是一年芒种季
耕牛已养得壮实
那个吆喝着的父亲
却没回来
为此，犁耙等了一季又一季
终于失去锋芒，暗自结痂
农家的孩子有如白纸
跟着邻居依葫芦画瓢
也能在父亲留下的土地上
种出水稻红薯，土豆秋葵
春种秋收，结婚生子
村里的红白喜事轮番上演
风雷雨雪，仍在应季时
拂过江南地
越来越多粮食，花果
车马，人流，在村口汇聚
小路换妆，成为大路、集市、街道
吆喝声、汽笛声、脚步声
都在她路过时自带欢喜
这些市井里的小交响
常让她感觉温暖而宁静
这种宁静，逐渐代替父亲的微笑
常常在她屋前打盹时
悄悄回到她的梦里
▍访寻淮洲故里
这里有青山，有绿树，黄泥墙，白玉兰
屋前荷叶田田，屋后的云雀
从清晨叫到午后，声声清脆
来的人并不多，来了的
会驻足，会赞叹，会用丝巾轻拂双眼
这真是神奇的轮回
多年前，你为世人流血，献出了生命
多年后，世人为你流泪，哭湿了心扉
天地有慈悲，乡土眷故人
暮色降临，晚归的农人牵着耕牛往家赶
满天的皎白与星光
为他们，点亮了回家的路
傍山的农舍里，读书声溢出屋檐
青山下，讲故事、拉家常的声音
盖过一路蛙鸣
那个清脆的少年，分明没有走远
▍烈士谱
陈硕英，陈绪友，陈作新
从784位浏阳籍陈姓烈士中
找到陈联吉的名字，并不容易
从5662个姓氏中，找出陈姓也不容易
从3185个县城中，找到浏阳，同样不容易
赤卫队班长，1930年
牺牲于县城南门口
这个叫陈联吉的烈士
是我奶奶的父亲
一直以为，太姥爷为我留下的
是一盏骄傲的灯火
现在回头望去，他也只是
万千灯火中的一盏
而我引以为豪的故乡
用牺牲两万人的代价染红山岗
也只是九百六十万平方的土地上
熠熠光辉中，一颗小小的星火
真正不容易的，是我的祖国
春风吹过后万山红遍
花香飘过的地方，处处埋着忠骨
每一户寻常人家，都曾有过悲壮的记忆
每一个寻常姓氏，都在华夏丰碑上
刻有墨痕
▍红五月
红五月起义，课本上并未提及
年轻的战士，手拿镰刀的农民
把自己化作坚硬的石头
朝着黑暗狠狠砸去
多数人冲出去就一去不返
像一块石头落地，多半没有声响
但总会留下痕迹。像花开
看似不动声色，可当花与花竞相绽放时
春天就到了
其实，不止红五月起义
第一个钻木取火的人，课本上也没提及。
第一个在岩壁上画下符号的人，同样也未提及。
我们做饭，取暖，读书，写字。
在自家土地上撒下种子
在自家山坡上喂养羊群
那些很少提及的，并不代表不重要
▍奶奶说
奶奶说，那年月日子简单
吃不饱饭的人们，想要点亮夜的黑
奶奶说，那么多农军路过太和埠
往回走的，就那么三三两两
奶奶说，你外曾祖父被枪击于状元洲
你小爷爷，被炸死于梅花巷
奶奶说，彭老总的部队
某日借着夜色，穿过丰田坡去了平江
奶奶说，好多个放牛娃随着红旗走了
回来的，只有蕉溪岭下的那一个
奶奶说，那些打鬼子的官军
年轻黑瘦，每次借粮都带着借条
奶奶说，路过老鸦冲的山岗时
脚步要轻一点，那里的青草绿树下
埋葬着社稷忠魂
奶奶说，睡觉前大门虚掩就好
门前摆把梭凳，檐下挂把雨伞
梁上不贴门神，狗要关进柴房
锅里的饭菜要热着，壶里的酒要满着
奶奶说，离家的人总有一天会回来
你们要种好地、喂好猪，守护好一方水土
【作者简介】流河，浏阳集里人。
主编：黎凛
副主编: 杨建
编辑：谢茂华 谢海燕
出品：浏阳市作协诗歌学会
《中国风诗刊》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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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自选]流河||浏阳河为什么这么红（外五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