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尧隆作品欣赏
地 震
李尧隆
年近知天命的吴关。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妻子以外的女人感兴趣。也许是命中注定吧？那天本来想坐飞机的，但因为想看看海上的风光，就坐了船。傍晚的海上，波光潋滟，大家都在甲板上看夕阳。吴关平时就不喜欢众声喧哗的地方，于是独自走向船尾，靠在船栏上，望着翠蓝的天空，享受着清凉的晚风。离他最近的一个女人也在看夕阳，喃喃自语：”水上的世界真的比陆地的世界干净。”吴关被女人柔婉的声音吸引，看向这个穿一袭飘逸的淡绿色连衣裙女人，内心莫名地一动。这种感觉只是在和妻子第一次相遇时有过，吴关清楚地知道，这个女人把他生命中沉睡的某些东西唤醒了。以前看书里那些一见钟情的故事，他都不相信。但身边这个女人轻易地卸掉了他身上冰冷的盔甲，还原了他柔情和浪漫。不由自主地，他和这个女人像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一起散步，一起吃饭，说各种各样甜蜜的废话……在水上航行四天，吴关和这个女人说的话，比他这辈子说的话都多。其实，女人很安静，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温柔地望着吴关，静静地听他诉说。就是这善解人意且温柔的眼神，给了吴关激情和鼓励，让他侃侃而谈，语调轻松而幽默，极富磁性和魅力。四天的航行，转瞬即逝，吴关几乎把妻子和儿子完全置之度外了。上岸分别的时候，两人的目光都有不舍。女人对他巧笑倩兮：”我们很幸运，都住在一个城市，有时间可以打电话，也可以微信。”分别一个月来，吴关所见所想都是那个女人。见到妻子忙碌的身影，他就会幻想，如果是那个女人该有多好。见到妻子端着瓷碗吃饭，他也会想起那个女人吃饭时那双纤细的手。见到妻子那一头乌黑的卷发，他也会想到那个女人的长发及腰。有好几次，他和那女人并排倚在船栏上看日出日落，吴关都想伸出手，去抚摸一下那黑黑的长发。吴关常常暗暗拿那个女人与妻子作比较，他越比较越觉得妻子同那女人没有一点比得上那女人。慢慢也吴关越看妻子越不舒服，有时还故意找岔同妻子吵架。以前，吴关喜欢独处。现在独自一人时，吴关觉得时光好难捱。他好想给那个女人拨个电话，约她出来，但他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那个号码，吴关始终没有拨出去。此刻，因为吵架，妻子赌气带儿子到岳母家去了，吴关一个人站在自家阳台上，望着蓝蓝的天幕，真希望那个女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实在控制不住，吴关掏出手机，找寻她的号码。正在这时，手里跳出了女人的短信：“我现在中山路‘爱琴海’咖啡馆，你能来吗？”吴关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立即用颤抖的手指在手机上点出“稍等，马上到！”几个字。吴关换了一套西装，精心打扮了一番，正准备出门，忽然，一阵急促的晃悠，地动山摇的感觉。吴关马上明白，地震了。他跑到楼下开阔处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妻子打电话。电话打不通，发微信也没回音。吴关顿时慌了，因为他知道岳母家的楼是一个老楼，低级别的地震也是抗不住的。他不敢再想下去。马上启动车子，还没开出挤满人的小区，妻子的电话来了。她和孩子，岳母一家正在回家的路上，因为怕再地震，那个楼不敢住了。这时，那女人的短信也来了：“地震了，我刚才把电话给家里，没人接，我得赶紧回家。”看到妻子和儿子的那一刻，吴关像经历过生离死别一般拥住他们：“没事就好！””没事啦！”妻子娇嗔地用拳头锤了他一下：”快帮忙拿东西吧。”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吴关上洗手间才想起那个女人，不知那个女人到底住在怎样的楼房？是否安全？但吴关没有打电话的冲动了，他默默地删除了那女人的电话和微信。此刻，他清楚地知道，他和那个女人的感情也经历了一次地震。
家 书
拂晓前，石头踩露珠赶回了家。他怕惊动四邻，纵身翻墙入院，轻轻叩击那扇木门。“笃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空中还是有些清脆。屋内的女人叫梅娘，石头的妻子，在他跳入院中时就醒了。她凝神细听。这些日子，她几近彻夜难眠。当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确信是她的痴情让他魂魄归来。可当敲门声响起时，她凛然一惊！“谁？”梅娘压低声音，厉声问。“我！”“到底是谁？”“梅娘，是我，石头！”“你是人是鬼？”梅娘仿佛在梦中，他不是在战场上牺牲了吗？“我当然是人了，快开门。”梅娘点亮灯，穿衣下床，急急地开了门。石头一进门，梅娘低声哭泣：“回来的人都说你在战场上死了！”石头轻抚着她：“怎么回事？”梅娘哭声大了起来。往日的艰辛、无助、悲痛、绝望，都汇聚成哗哗的泪水。几个月前，村里传来前线打仗消息，说二牛立了大功，石头在战场上牺牲了。她当时哭得死去活来，天天想，夜夜盼，竟然盼来了丈夫的一纸死讯。由于事出突然，乡邻们叹惜之余只能宽慰可怜的她。那时，村子里不时传来前线有人牺牲的消息。梅娘又哭着问：“你是怎么回来的？”石头说这次部队回调路过临湘，驻扎在五里牌，便请假回家探望一下。“对了，你回来就好，二牛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二牛？他……”石头话说到一半停下了，忙起身朝二牛家跑去。年前发生的长沙保卫战，石头所在的部队奉命阻击日本鬼子，战争很惨烈。在阻击战中，二牛给石头挡住了敌人的子弹。二牛的肠子都从肚子里流出来了。石头抱着二牛拼命地喊着他的名字。二牛艰难地睁开双眼，断断续续地说：“兄弟……仗打完……替我写一封家书，报，报平安……”话没说完，头一歪，牺牲了。战后，石头没有找到二牛的尸体，估计被兄弟部队掩埋了。石头紧叩二牛家的院门。二牛七十多岁的老母被二牛的大哥大嫂搀扶着出来，银发被风吹开，露出无比瘦削的脸颊，旁边是二牛的小妹。一家人望着石头，就像是望着二牛。老人急切地问：“石头，你没死？活着回来就好！我二娃回来没？”“大娘，二牛他们还在打仗。他让我给您带个信儿，他很好，不要挂念他。”老人哭了：“我就知道我二娃好着哩，有人说我二娃死了，我压根儿就不信，要不咋能来信哩！”老人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你看看我二娃写的啥？”石头接过来一看，那是二牛牺牲后，自己代替二牛写的报平安的家书。石头心如刀绞，强装笑脸说：“这上面二牛说他在部队很好，立功了！他给您争光了！”
“真的立功了？”老人抹着浑浊的眼泪，干瘪的嘴巴张开，笑了。石头从兜里掏出六块银元，其中有二牛的三块，放到老人的手里：“这是二牛让我捎给您的，他说等打完仗就回来看您……”“他能回来更好，顾不上就不用急着回来。你来看我，跟他回来一样，大娘也高兴。”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从二牛家出来，石头顾不得和梅娘告别，就去追赶部队。解放后，二牛的娘和梅娘一起来到长沙烈士纪念馆里，里面陈列的讣告中，有一张的名字叫二牛，还有一张的名字叫石头。在两张讣告中间，她们放下一张折叠痕迹深深的家书。作者简介
李尧隆，湖南临湘三望冲人，现居四川西昌，1985年至今在《长篇小说选刊》《散文选刊》《今古传奇》《传奇故事?闪小说》《精短小说》《金山》《岳阳文学》《乡土》《当代文学?海外版》《宁夏日报》《浙江工人报》《湖南工人报》《江苏经济报》《河南科技报》《中山日报》等多家报刊发表作品四百多篇（首）。有多篇小说，散文在全国获奖并收入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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