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治牙病与年猪客
杀年猪是中国农村最隆重的日子,吃杀猪饭也是特殊的礼遇。学校里的老师,尤其是班主任,会被自己班里的孩子请去家里吃饭。准确说就是参加年猪宴。
他记忆犹新的是被喂金全、喂金源两个纳西兄弟请去学校东边的农士下村做客。
两个孩子难得在一个班读书,而他们的父亲就是当地卫生院的中药医生。而且,杨医生还是他父亲的同学呢。
兄弟俩爱抽烟,有时候他在自己的狭窄的寝室里递给他们一支烟,就像自己的兄弟一样。在课堂就是师生,在课余是哥们。
哥哥喂金全脾气外露,稍微有几分怪。但是,对他不错,给年方双十的他讲述小学里的赵老师的点滴,告诉他好老师就是课堂上严格生活中随和。给他找来一本《班主任工作100例》,虽然那本书封面都毁坏了,但对于刚参加工作的他来说就是宝贝。
弟弟喂金源性格内敛几分,有时候上课说话他骂了金源,金源很长时间不出声,不知道是生闷气还是无所谓。有一次,金源的手表在班里丢失了,他也很着急。在班里动员悄悄还给金源,或者放到他的寝室里,保护孩子的自尊。那件事后来不了了之。手表案件永远没有结局,这是他心中最大的遗憾。
最最欣慰的是他牙齿有龋齿,老百姓有句话“牙痛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有时候一痛起来就恨不得哭爹喊娘,抱着牙巴就像哑巴吃黄连。平日沉默寡言的他更加不说话了。
小金源等他下课放学后,领着他去农士中村找一位当地土医生治疗牙病。金源说,村里的那位对龋齿有一套疗法,用什么珍烧红了杀死蛀牙的神经,就不疼了,可惜最终没有找到医生。喂金源把他带到自己家里,请父亲杨医生开了一点草药。
杨医生杀猪了,两兄弟盛情相邀。他提着两瓶玉米酒去了,穿过割去稻谷的田坝,顺着甜塍小径,下村最下面那家就是他们家。
杨医生嗓门大,为人豪爽。据说是上面喇嘛大师的徒弟,中药医学造诣很深。杨医生不时谈起和他父亲读书的话题,爽朗地笑着。
纳西人家无比热情 ,何况是熟人。吃点烤肉,围着那硕大的铁三角,火苗旺旺的,暖人暖心。
后来,两年后,他没有再上他们兄弟的课了。再后来,他结婚生了女儿,金源莽撞地闯进他的寝室。然后,回家拎起一只大母鸡来贺喜。
他多年后写了一篇《温馨的回忆》,写了那个带他去看病的小林子。在微信公众号发文后,金源留言:“老师,我就是当年的小林子。”
四十年的生活经历中,能有多少往事还在眼前?父母的深情,老师的厚爱,朋友的纯真友谊,还有妻子女儿给我家庭的温暖感受。可在二十年的教书生涯中,学生也给了我多少温馨的回忆。
记得刚参加工作时,带着一条被褥,一腔热忱,我来到简陋的拖枝中学。教室是土木楼房,墙壁的石灰开始脱落,黑板连粉笔也难以写字。就在这教室里,凭我对语文的爱,对孩子们的爱,赢得了同学们的尊敬与爱戴。这对于一个老师而言,将是比金子还珍贵的财富。
那时,我牙痛。从小牙不好,有龋齿。一到吃热了,就痛得不愿说话。语文课,让孩子们自己看看书。我经常抱着牙站在讲台边上,静静看孩子们读书。目光转向墙壁,上面有我和孩子们一起办的《学习园地》。整整齐齐都是孩子们的作文。
班里有一个坐不住的孩子,名叫小林子。因为好动,他经常被我点名。而他有些小气,生气起来,好几天不跟我说话。
今天,他又不认真看书了,不时看看牙痛的我。我生气了,严肃地对小林子说:“看你的书,,文字没有写在老师的脸上。”他把头沉下去了。下课后,我回到宿舍,心情就像下了一个星期的雨,再也难以开朗起来。
放学时间,小林子来到我的宿舍里。他说:“余老师,我看你难受的样子,是牙痛吧?”
我说是。
他说在村里有一位非常善于治疗龋齿病的土医生,我带你去看看。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我和他一起去了隆士中村。他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我亦步亦趋,紧随其后。看着田野里的稻谷已经成熟,满是沉甸甸黄旺旺的。秋叶与稻田互相映衬,第一次觉得乡村这么美。
很遗憾,没有找到医生。他又带我去他家。他父亲也是村里有名的草药医生。给我找了一些药。
牙痛折磨得我寝食难安,却觉得一个调皮的孩子给了我无限的温馨。
那段时间,我的办公桌上面,还有抽屉里随时发现不知谁送来的草草根根。
金源就是小林子,小林子就是金源。长大后的金源在香格里拉市政测绘公司,还娶了一位来拖枝中学的老师为妻。这就是无比的缘分。
两弟兄还有一个妹妹,也是他的学生。教完一家三个孩子,参加完他们的婚礼。
(对面农士下村最下面那家就是杨医生家)
牙齿一疼起来,他就回到那些岁月,回忆起白杨树下带着自己看病的男孩,想起不知谁放在自己抽屉里的草草根根,偶尔会有那么一张纸条:“老师,希望你的牙痛好起来,我们喜欢你笑的样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