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 人 已 逝 ， 桃 花 依 旧
文 /张益（贵州）
阳春三月，故乡老屋前的那个桃树大概又开了。微风过处，桃树与风为舞，花瓣纷纷扬扬，却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在我的生命里，桃花有着特殊的存在，她对于我是一种记忆、是一种莫名的情怀。儿时的记忆里，桃花盛开似乎定格在了某个固定的日子，让我回忆起了那些只属于自己的青葱岁月。好像只有那些日子才有桃花一样，我的记忆也伴随着桃花的盛开铺天盖地地浮现。故乡老屋前有一颗桃树，枝虬叶繁，每逢春天桃花盛开时，奶奶便搬条长凳坐在桃树下一边织毛衣，一边晒着春阳。暖暖的阳光下几只母鸡“咯咯”地叫着，老狗惬意地依偎在奶奶的脚边，春阳的余晖映照着桃花，树下的奶奶脸上泛起红晕，慈祥而安宁。老屋前的大院坝上铺上了粉色的花瓣，我和堂哥堂姐们围着桃树嬉戏追逐，奶奶抬起头看着我们乐呵呵地笑，那片刻的安宁惬意永远定格在奶奶的笑容里，使我在今后的岁月里一见桃花盛开便想到逝去的奶奶。奶奶与爷爷的感情并不好，记忆中的爷爷是不爱笑的，他的腿脚不够利索，常常杵着拐杖。爷爷不喜欢我们在桃树下玩耍，他总是待在屋里头或是去集市上打二两包谷酒，然后当他出现的时候，脸颊泛着红晕，这时他会抬高嗓门，对着玩得正酣的我们喊叫着：“小畜生些，不知好歹的鬼娃娃呦，跑、跑、跑，看不摔死你几个鬼东西。”这时我们便一哄而散，像是小鸡崽遇到老鹰似的。奶奶一声不吭，也没多看爷爷一眼，爷爷也没再说话，春风轻抚桃花，花瓣如雪，纷纷扬扬，他们就这样僵持着，僵持了一辈子。夜幕降临的时候，天边出现了红霞，映衬着奶奶慈祥的面容，她起身收拾好毛线团，缓慢地步入房间，那么的依依不舍。也许对于奶奶来说，她更愿意栖身桃树下，安静地织毛衣，因为回到屋里免不了又是一番争吵。儿时的记忆里爷爷与奶奶总是在无缘由地争吵，无休无止，直到奶奶去世。爷爷年轻的时候爱上了奶奶的妹妹，那时他已经和奶奶结婚了。他们那个年代的人的婚姻是不由自己选择的，尽管爷爷不爱奶奶，但迫于父母的压力，他们最终还是结合了，这是一段错误的婚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彼此。正如桃花一般，纵使它再怎么美丽也抵不过风吹雨打，他们的青春就这样被彼此折磨着，直到年华逝去。我的童年也伴随着花开花谢、人来人往慢慢渐行渐远。奶奶从我的童年记忆里消失是在我八岁左右的时候，她是我的记忆里第一个离开的亲人，在那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陡然间发现了这样一种可怕、神秘的现象，让我感到悲伤。半夜看不到枕边的奶奶，我很害怕，梦里全是奶奶佝偻的身影，然而梦醒后屋子空荡荡的，再也看不到奶奶清早起床为我做饭的身影，再也见不到奶奶杵着拐杖四处寻我的身影，再也见不到奶奶提着包谷棒子为我兑换粘粘糖的身影，她再也不会坐在桃花盛开的桃树下织毛衣、看我们嬉戏了，只留下她为我准备的粘粘糖和那一树每年都会准时开放的桃花。奶奶去世之后，我开始留意身边的一切，害怕他们会突然就消失，永远离我而去。于是我发现了爷爷的转变，他不再酗酒，不再四处游荡，脾气也变得温和了。他整天待在房间里，对着奶奶的遗像若有所思，每天早起为奶奶上柱香，然后开始学习认字、吃斋念佛，一直到他离世。爷爷离开的前一个月，他反复地念叨着奶奶，责怪着奶奶，责怪她的隐忍大度、责怪她的风轻云淡。他每天坐在老屋的门槛石上，看着那棵桃树，黄昏了，才拾起长凳回到屋子里。他走的那天面带微笑，脸色极好，入殓时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大伯说他是看开了。有些东西存在时总是被我们忽略，直到消逝，我们才恍然发现曾经他一直都在，并且那么重要。人生世事无常，没有常开的花，桃花纵然美丽，也会凋谢，但她每年春天都会开放，然而有些人、有些事却是一去不复返。所以尽情地欣赏开在你眼里的桃花吧，小心一不留神，它就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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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张同辉
作者简介
张益，贵州省毕节人，现供职于水城县，喜欢看书、听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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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地带 ? 散文随笔】斯 人 已 逝 ， 桃 花 依 旧 /张益（贵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