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想,原名洪道从,诗文散见于《星星》、《诗歌月刊》、《诗选刊》、《西湖》、《当代》、等文学期刊。著有诗集《第一首诗》;散文随笔集《春天是惟一的去处》、中短篇小说集《爱情战争》等期待出版。
孟想年少时嗜食生猛海鲜,倾心于友情、啤酒和不知所终地旅行;现居温州,是一个安静的男人。
春节,在华阳
雨夹雪,在寒风中一阵阵袭来
门窗外,旧日的田野越发辽阔
透过日渐丰腴的花骨朵
春天,提早到来
在华阳,我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我愿意在诗意的故乡流浪一生
背井离乡的孩子们,三三两两
在冷飕飕的寒风里,陆续归来
故乡,如停泊着的船只
瞬间被高涨的潮水推高
当田野之上,孤独的鸟群穿过
雨雪飘零中,多少人生已更替
重登九岬头
九岬头,重重山峦顶巅
削出一方小小凹状平原
一块巨石如桌,伏地,布满神秘符号
据说很久以前,神仙经常在这里下棋
雾起时,躲迷藏的牧童和神仙都不见
雾散去,就是最接近天堂的牧场
童年时,我许多次曾跟随五叔
赶着曾祖父十分疼爱的老水牛
从半岭腰上出发,直上九岬头
与更多的伙伴,更多的水牛和黄牛,汇聚
在四望无际的九岬头
每次我转身伫立,望一望东南西北,远方
三十多年过去,九岬头上的平原
成群的放牛娃和老水牛都不见了
如今这里不仅长满荒草,还长出一座神庙
一旁,那座接纳了少年三叔的茅草观
变得华丽堂皇。晨钟暮鼓,香火旺盛
拾阶而上的小径,早已荒废无踪
只见盘旋的山路,在水泥筑就下
已然承载车辆,如瘦马弛缓云端
重登九岬头,而今放眼望去
在似曾相识的山峡峰谷之间
是蜿蜒而流畅的新道。三十年多前
放牛娃的赌气话,终究梦想成真了
只是——
云山俱在,人事全非
夜色下的黄鹤楼
一
两个书本上的诗人,两首诗
吸引我,从灯火辉煌处
举步直奔黄鹤楼
崔颢李白们驾鹤已去
千年后的这个夜晚,漆黑
笼罩着空荡荡的黄鹤楼
铁门铁索,锁住仰慕和向往
多少艳羡的千年诗境
被不见踪影的黄鹤拒之门外
望着盛名下的楼台
徒叹世事沧桑,万般变迁
黄鹤楼下,江涛依旧
大桥上车如鲫,一时惊醒夜人——
黄鹤归去后,美景良辰消逝
而今,夜灯中隐隐一闪的黄鹤楼
不过是后人复制的赝品
既担当不了诗人的情谊
也负载不了旅人的愁思
二
在叫喧贩卖文化的年代
黄鹤楼已成为:一瓶白酒
故人说,夜里寻访黄鹤楼
不如临座把饮这瓶白酒
2011年6月20日
印章上的青田
一
雕刻时光,还是被时光雕刻
这在许多年以前,不是什么问题
现在,这也不是问题
问题是,我从最初的景仰
到亲手触摸青田石的温度
竟然如此漫长!而路途,不过百里
是信念丢失了,还是理想破灭
在纸醉金迷而人心皇皇的时代
这是一个伪问题
而我还要承受与生俱来的疼痛
在迷失已久的内心里
灿烂的笑脸,高耸的阳光
把我的身体,从空旷的灵魂深处
彻底剥离开来
二
青田依然在温州的体温里温暖着
穿过历史的怀抱
少年的篆刻时光
依然闪烁着山峰一样的光芒
我的刻刀依然锋利
只要时间不死
刀锋和信念就能同时复活
理想将到达诗意的栖息地
而我的栖息地,野草丛生
在青田,多想一想不禁热泪痛流
三
那陡峭的几乎直立的,是台阶吗?
是的,罗汉峰的云梯,通向天堂
天上水田交叠,水草丰盛
也许还有牧羊女轻吟欢唱
可惜!这只是传说。我半途而废
而导游林芬坦白:她从没登上这险峰
印章上的青田,近在咫尺
我来了,却远未越过时光
癸巳年七月十九晚,京杭大运河畔香积寺西侧水天坊,与吴玄、董树荣边用餐边谈天说地侃大山
人事全非。告别了又一个十年
一条飞来飞去的鱼
已经成为无法目睹的标本
在铜质香积寺
鱼的绝响与万籁俱静
唯闻董树荣感叹——
香积寺,香积成灰,还是成佛?
吴玄来了。时过五年
这是第二次三人会
吴玄是一个看起来很轻的人,男人
与十年前,与五年前,在我看来,并无质变
吴玄却说:我现在已经是一个老头子了
我认真端详:“老头子”头上的短发,乌黑坚挺
足以支撑未来的那一大片晴天
稍后,东君在三人会微信发布上留言——
“代向玄公问好!”
哦!原来是玄公啊!呵呵
那么,就老头子吧,老一点吧
你老他老我也老了啊!这都无妨
人生,不就是冲着老一点来的?
这一会吃聊,耗费了三个人生各自两个多小时
其实,也就是一桌子杭帮菜:鱼肉时蔬,无酒
一边吃,一边聊,一边各自还要看一下各自手机
电视屏幕上,新闻喧嚣
“济南审判”重重复复,正当时
我们偶尔抬眼,侧耳,其实视听而不见闻
夜巡萧山
今夜微醺。在熟悉又陌生的萧山
孤身无眠。也无畏,在乌黑的天幕下
街区灯盏三三两两,有人独伫桥头
有人独坐阶台,有人独自徘徊
仿佛今夕七夕,圆润的玉露,自有清风轻抚
而我,似是只有一个国民的国王
心里狠狠地暗自称一声“朕”
生风的脚步,呼应着远在粤地的台风
中秋夜的月亮才转了一圈
“萧山”二字却由来已久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偏有着偏见的陌生
偏见却也不是偏见,只是未能见个周全
就这样夜巡萧山,如蜜蜂被花香牵引了
瞬间春意盎然。这是多么美妙的境界啊
蓦然回首,在这秋天处又遇见一个春天
萧山观潮
这一天,钱塘江岸萧山
车如潮,人如潮,汗如潮
潮潮高潮,只因了一句广告语——
“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
这一天,秋阳很高,观潮节很热闹
把时间换算精确了,期待就在——
2013年9月22日下午2点 20分
钱塘江潮,拍起惊心动魄
这一天,钱塘江潮实在没有高潮
一分钟缓缓闪过,似我心波澜不惊
想起台风天兔正在逼近南疆
想像中巨浪卷起,一片狼藉
这一天,无车日,路上车满为患
来年若赴宁海去,看“宁静的海”
又如何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抑或回到故乡,回味台风中的海
西郊的傍晚
西郊的傍晚是美好的
夕阳将落,皓月当空
幽静深处,有一阵豹子的脚步声
正在无限延长
用三个小时,试图丈量西郊
从绿的内部,到形形色色的外观
西郊的墙高,灯暗,森木参天
西郊分明深过我的认知,或所谓智慧
三个小时,足以触摸秋天的温度
但是,远不足以丈量出历史的经纬
静安寺的下午
雨。一到静安寺的下午
阳光突然出现。靠得太近
像一个从未谋面的亲戚
这是上海对外省的第一种待遇
下午三点,浙南的车即将返乡
那一刻,速度将成为一种风景
重访静安寺
静。安。寺门缓缓合上
在十七年后的傍晚
佛隐于都市中央
凡夫从遥远的远方返回
四周,仿佛佛光浮现
而过客行色匆匆。无法分辨人们的表情
只看见一男一女祖父母模样,笑意盎然
婴儿车内,幼童在嬉笑,纯真灿漫
而在暮光与霓虹交汇的静安寺外
我更愿意忍住饥饿,努力回想
十七年前那位青年,为什么,为什么——
第一次来到静安寺,他仿佛就见到了“亲戚”
完全失忆。不仅仅是时间
这与信仰与禅无关,与宗教无关
与哲学无关
此刻,1766周岁的静安寺
既静且安。我心中的佛
何止十七年,分明超过了十七亿年了
不然,无法解释,我的一次率意返回
怎么蕴含了那么多的
受之慧根,赐之慧气
而我,仿佛生就一副菩萨心肠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