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侬中篇小说连载：股民王小列（上）
——谨以此作纪念中国股市诞辰三十年
一、
王小列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因为他购买的股票已全部被套。
大盘上午一开盘就风云突变。王小列还未进证券公司营业部，就看到有人急冲冲往里跑，透过营业部明亮的玻璃门，他看到大屏幕一水绿色。他心里格登一下，两腿抹了油似的也跟着跑起来。
场子里很静，气氛肃穆得像开追悼会，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墙上的股价显示屏。王小列分开众人，挤到一台电脑屏幕前，见分时图上一根细线飞流直下，好似一颗流星在高空做自由落体运动。他立时身子发软，脑袋嗡的要炸了，屁股扑通一声就跌坐在一个铺了报纸的座位上。
邻座一个胖女人冲他嚷道，喂，喂，这里有人的。他没听见似的不搭理，眼光探照灯一样地在翻动的大屏幕上找寻他的“飞鸟股份”和“跃华科技”。
屏幕绿油油像丰收在即的菜地，王小列很快找到了他播种的两颗菜苗。一位农夫看到自己种下的菜苗被害虫吃死了，心情一定绝望。他此时的心情就像绝望的农夫，因为那两只股票就要跌停了。
王小列的脑门子上沁出一丝冷汗，后悔像一条虫子狠劲地咬着他的心。他在心里大声骂自己，要你不要买，你非要买，买你个傻叉！
就在十天之前，他还好生得意过一回。他持有的“飞鸟股份”和“跃华科技”如脱僵之马，两天之中就让他净赚一万多块，他觉得自己实在了不起。假如每个月，不，每两个月都能有此战绩，一年下来就能挣六万多。十万块钱本金赚六万块，这是百分之六十的赢利。
王小列看过一本书，叫《一个美国资本家的成长》，那个叫巴菲特的美国佬靠炒股成了世界首富，其赢利水平也不过每年百分之三十左右。想到自己居然比世界首富还能赚钱，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仿佛一下子高大了许多。
走在去证券公司的路上，王小列昂首挺胸，用鄙夷的目光扫视着街上的行人。那目光仿佛在说，你们知道我是谁？我是两天挣一万多的股市英雄，我要用三年的时间挣出你们一辈子都挣不出的钱来。
迎面走来一体态丰盈的女子，王小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从来没有过的，他如此大胆地注视女人——美丽的女人。他明白那是一万块钱在撑着他的胆，要是十万块呢，他非得把她吃进去不可。钱呐钱，钱是男人的胆，钱是男人的命根子呵！
走进营业部的王小列，面带胜利者的微笑，潇洒地敲击着自助电脑的健盘，最后一个回车确认，他将手高高举起，然后迅速俯冲下来。“啪”的一声脆响，惹来两旁无数目光，他却微微朝他们一笑，按一个退出，将磁卡插进兜里，扬长而去。走出营业部，他满目生辉，高兴得像过节。
然而，才过了两天，王小列就异常痛苦起来。他卖出的两只股票，好象故意惹他生气，像坐了火箭一样地往天上冲。他意识到出手太快，心情一下子由快乐变成了沮丧。
眼看着抛掉的是孵化金蛋的母鸡，王小列懊恼得不行，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营业部了，因为一看到那两只直冲云宵的股票，他就心如刀割，恨不得把卖股票的手剁掉。
王小列卖出股票以后的第五天，他在电视里看到“飞鸟股份”又涨了两块钱，“跃华科技”更是涨了三块多，他终于忍不住了，再一次挤进了营业部。望着还在一个劲儿上涨的那两只宝贝，他心里不由得酝酿出一个冒险的方案：他要知错就改，重新把那两只股票买回来。
主意已定，王小列从兜里摸出已经被他抓得有些温热的的磁卡，虽然心跳加速，但还是沉着地走向刷卡机。他在电脑屏幕前深吸一口气，正待刷卡，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他皱了一下眉头，对自己临阵彷徨很不满意。他想起原先老婆不让他炒股，现在不也挣了一万多块钱吗？要是没有勇气走进股市，这钱能赚到吗？要赚钱就要敢于冒风险，无限风光在险峰，胜利属于勇于冒险善于冒险的人。他一想到这里，犹豫烟消云散。他沉着地走到自助电脑前，用他所有的资金重新买回了那两只股票。
我要把放出去的千里马重新牵回来！王小列自信地攥紧了拳头。
以后的几天，“飞鸟股份”和“跃华科技”还在涨，王小列为自己做出的英明决断感到自豪。他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这一次不要贪多，再赚一个一万多就马上收手，毕竟它们的涨幅已很可观，随时面临下跌的风险。世上没有只涨不跌的股票，他对此有清醒的认识。
眼看着又一个一万多块即将到手，王小列这一次却有些紧张了。钱赚得太容易，有时反而让人心里不踏实。不到十天，就赚了两万三千多块，他不成了赚钱的神仙？难道这世上还有如此美事？他觉得像做梦，像做梦的事未免都不十分真实，已有三十多年人生阅历的王小列开始警惕了。他想，见好就收吧，等到梦一醒，说不定什么都不复存在。这样想着，他便在重新买进股票以后的第五天一开市就到营业部去卖股票，不想行情突变，他手中的股票已经全部被套。
王小列站在交易大厅里，鹅一般伸长脖子望着大屏幕。他内心此时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卖吧，赶紧卖吧，反正还挣了一万多块，好歹已经挣钱，这次赔点，只当上回挣少了不就得了。他蠢蠢欲动，几次都想挂单卖出。可另一个声音很坚决地制止了他——如此急跌必有反弹，等到尾市反弹时再卖也不迟。王小列入市时还看过几本股票技术分析的书，知道急跌反而并不可怕，就像夏天的雷阵雨，虽然铺天盖地，又能下多久？
果然，临近尾市时，大盘的曲线走平不跌了。王小列心里说，稳住，等等，再等等。等到那根蚯蚓一般的曲线再次掉头向上，他便毅然决然地冲去挂卖单。他刚刚挂出单子，股价又重新回落，由于价格打高了，没有成交。
王小列一直等到下午收市，也没有将股票卖出。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交易厅，心情像钱包被人偷了一样丧气。
二、
王小列躺在沙发上，病了似的没有精神。已经是晚饭时间，他的老婆还没有回家。
单位效益不好，他开始做股票，老婆高芳芳就跟他有了矛盾。芳芳不同意他做，他非要做。芳芳就说，你不听我的意见，你不把我当作是你的老婆，那还要我做什么？便开始经常住娘家了。在芳芳的眼里，股票是投机，是像魔鬼一样可怕的东西，是让人倾家荡产的玩意儿，做股票比赌钱还不如呢。
王小列对她这种看法嗤之以鼻。他给她上课说，股票是一种投资，投资你懂吗？就是钱生钱。比如你有一百元，用了就用了，可拿它投资，说不定就生出一百二十块，甚至两百块。
老婆说，说不定一分钱生不出，连这一百块钱都没了。
王小列说，那要看你怎么做了，所以说，投资是一门艺术。对于不会投资的人来说，股票是魔鬼，对于会投资的，它就是天使呢。他拍拍手里拿着的《巴菲特传》对老婆说，这个美国鬼子一辈子都做股票，结果他是世界首富。
王小列拿书在老婆面前抖落的表情，仿佛他就是未来的世界首富，比巴菲特还巴菲特。这是高芳芳最不屑的。她指着王小列的鼻子道，你以为你是谁呀？撒泡尿照照镜子吧。你要在股市里挣钱，全国人民早就都小康了。
说着两人就吵了起来。
王小列搞不明白，为什么他跟老婆说什么都要吵。他要孩子，老婆为了事业不要孩子，他们为生不生孩子吵；他口淡，老婆口重，他们为菜里放多少盐而吵；他喜欢结交，酒肉朋友一大堆，老婆性格比较独，除了几个闺中死党，一般人都不搭理，他们为热闹还是安静吵；现在又为股票……王小列常常想不通，这么一个处处跟自己过不过的女人，怎么就成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婆？
就像平时吵归吵，该怎么做还怎么做一样，王小列从存款里拿出自己的钱，义无反顾地投进了股市。老婆呢，则取走了剩下的钱，跟她的闺中死党逛街、美容、议论男人去了。没有孩子，两个人的生活怎么过都行。王小列自从进了股市，满脑子都是股票，早上要买证券报，交易时间要去看盘，晚上还要守着电视看股评，哪里还有闲心管老婆，日子一天天过下来，只到今天，他才觉得这样不正常。
此时，王小列最最需要关怀的是他的胃和心情。在股市里拼杀了一天，肚子饿了，需要有人给他做饭；股票被套，心里难受，需要有人给他安慰。能同时安抚胃和心情的只有老婆。可老婆此时却不知在何处。王小列望着天花板，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悲哀——天呐，我要老婆有什么用呵！他想马上给老婆打个电话，但很快又打消了此念头。他是个自尊的男人，在同事、朋友面前自尊，在老婆面前更自尊。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个女人吗？等我将来赚了钱，还怕找不到女人？想到这一点，王小列顿时站在了希望的田野上。可是，现实是残酷的，他再怎么对前途充满希望，但他的股票确确实实是被套牢了。一想到这一点，他立刻心灰意懒，连饭都不想吃了。
三、
单位不用上班了，职工一律放长假，王小列牵挂着他的股票，一有空就往营业部跑，可每每一站到显示屏下，他的心情就很糟。他的那两只股票，象被痛打过的癞皮狗，断了脊梁，再也起不来了，只趴在那里一天天往下出溜。
这是凌迟。刽子手一刀刀剐你的肉，却又不让你一下子死掉，比死还难受。王小列的股票每天跌几毛钱，合起来每天他都要损失一千多块，这不是慢刀子割肉又是什么？他在心中呐喊，跌呀，你快跌呀，跌到头再涨起来！可股票好象成心与他作对，根本不理他的碴，照样天天翻绿脸。他股票上的肉越来越少，眼看着成了排骨，他的心在流血。
好几次，王小列下决心想把股票割肉卖掉，可临了还是不舍得。又没有跌得太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涨起来呢。他想卖股票的时候，总这样安慰自己。他确信炒股即如搞革命，前途永远光明，而道路终归曲折。既然前途是光明的，他就坚信股票一定会重新涨起来。那干嘛还要卖？卖了万一涨起来，不又亏了吗？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卖就卖冤了，愚蠢的事情怎么能重复去做呢？于是，他决心与股票共存亡，人在股票在！
老婆走了，单位也把他放羊了，王小列只有股票了。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股票上，他要生做股票的人，死做股票的鬼，这辈子的事业就是与股票同甘苦、共患难，他要通过股票，书写璀璨人生。
王小列成了营业部的常客，有事无事就往那里跑。交易大厅里有个研究室，几台电脑里装配着钱龙软件，他要研究股票，早就盯上了这几台电脑，他要通过软件分析股票，找出能日行千里的黑马白马。
中午休市的时候研究室里人少，王小列便利用别人吃饭的时间，用电脑看股票图形。一个星期下来，他每天都推迟一个钟点吃饭，一个又一个股票的图形游走于他的脑海，这段时间他连做梦，都在脑子里画图。
王小列在研究室里呆久了，便发现了好些熟面孔。一个白胖子，永远穿着灰色的风衣，一直在研究。他一边研究，一边还给旁边一个矮个儿讲解。你看，这儿是庄家的成本区，瞧见没有，那根绿柱是丫刻意打压洗盘。要不怎么又拉上来呢？你要是在这儿被丫的洗出去，就亏了。
王小列听得竖起了耳朵，他用眼睛的余光扫向旁边的电脑屏，想看一看那是一只什么股票。他才刚入市，是新股民，正处于学习的阶段。可惜他没有老师，只好这样偷偷地借鉴学习。
还有一个戴眼镜的青年，一边看图形，一边还用笔在记，时不时地，还把笔当作尺，在屏幕上面比比划划。王小列不知道他在比划什么，忍不住把身子凑过去。
看得出眼镜是个好为人师的人，他见王小列朝他凑过来，便用圆珠笔敲打着屏幕说，这只股有戏，瞧见没有，均钱都开始发散了。这种均线发散的股票，都是大牛股！
王小列瞪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最近正在看一本有关股票操作的书，知道均线是判断股票涨跌的重要技术指标，可什么叫均线发散，他还不明白。王小列知道学问学问，问便是学。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您说的发散，就是几根线开喇叭花吧？
眼镜深沉地点点头，表情像研究作战地图的参谋长：这种情况不涨也难。当然也有例外，我说的只是涨的概率。王小列感激地点点头。这是有文化的股民，瞧，人家用辞都有讲究，概率，多专业的术语！得好好向他学习。王小列甘当小学生，从今往后一遇到他，就站在他身边聆听教诲，获益非浅。
王小列在股海里遨游，生活十分充实，然而，一从营业部回到家，又极度空虚。老婆黄鹤一去不复返，是想永远地离开，还是暂时地分开，他摸不清老婆心里到底想什么。他已经厌倦了现在的生活，想重新开始。可离婚真是那么轻而易举吗？毕竟，他们共同生活了不短的时间，怎么说离婚就要离呢？王小列不想要这有名无实的婚姻，多少次他想打电话主动提出离婚，但一拿起电话，嘴里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还是好好等待吧，就像股票被套，唯一的办法便是用时间换空间；婚姻出了问题，等待也不失为良策。他记得有位名人说过，人类的智慧就是等待和希望。他有智慧吗？没有。有的话，不会股票被套，婚姻也被套。他多么需要智慧。智慧之神，你在哪里？王小列在心中呐喊。
四、
王小列在股票上所受凌迟之刑没完没了。刽子手先是一片片割股票的皮，接着开始切肉，现在，他的股票露出了白花花的骨头。
夜深人静的晚上，王小列用计算器算了一下，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已经赔了近一万五千块钱。要知道他本来是赚钱的呀，赚一万多呢，怎么到头来反而赔钱了呢？他心痛得欲哭无泪。他开始后悔当初不听老婆的话。这几个月，忙活点别的不好吗？所有时间都花在炒股上，却还赔了钱。上帝呵，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
这一晚，他瞪大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寻思到哪里买后悔药。后悔药自然没有，他现在只有坚持到底。既然一个月等下来了，等两月、半年、一年，有什么等不起的？只要不割肉，就没有赔钱。王小列平日顽强坚韧的性格，如今充分体现在炒股上。
然而，王小列再怎么坚忍，帐面上的损失却是无可争议的。他不是阿Ｑ，不会分明赔了钱还要冒充好汉。他从看到计算器上少了一万五千四百多时起，就开始盘算怎么从日常开支里把损失补回来。他不是大款，没有大款玩股票的那份潇酒，他是准下岗职工，炒股的每一分钱都是从嘴里省下来的。现在，他赔了钱，只能股内损失股外补，进一步压缩开支，降低伙食标准，还要戒烟，少打电话，少用热水器。他初步算了一下，这样节省开支半年后，方能省出一万五千块钱。到那时，他被股票吃掉的本钱才回来。当然，前提是股票不能再跌，再跌下去，他就只能不吃饭了。
新的一天是新希望的开始。这一天，王小列又早早地来到股市，就在他锁住自行车往交易所里走的时候，他意外地遇到了中学同学周有道。
周有道从一辆红色跑车里出来，王小列正好从车前走过。周有道衣冠楚楚，他把车门关上，对着车窗抚平被风吹乱的头发。王小列被车吸引，把目光放肆地投向车身，如同打量一个风骚的女人。周有道看到玻璃里有人影，警惕地转过身。两人四目相对。
咦，这不是王小列吗？周有道先说。
哟，周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王小列也认出了十多年未曾谋面的中学同学。
他们几乎在同时把对方都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周有道脸上立刻露出宽容的随和的大度的微笑，而王小列则不自信地搓了搓手，整了一下衣领，向老同学伸过手去。
王小列热烈地握着周有道的手，而对方则轻轻抓了一下他的手就很快放开了。
周有道问，你在这里上班？
王小列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只是在这里……嗯……做股票。
你在这里做股票？我一直在这里。周有道瞟了一眼他那辆美妇车。怎么没看到你？
面对那辆三菱跑车，以及站在车前神气的中学同学，王小列脸上发烧了。他意识到，同样是做股票，站在这辆车面前的老同学肯定是大户，而他则是散户，散户见了大户尤如士兵见了将军，只有尊敬行注目礼的份儿。
周有道的目光在王小列脸上略作停留，随即转移开了。他从腋下手包里掏出“红中华”，抖出一支递过去。王小列小心地接住，叼在嘴上，双手往衣兜里摸火。周有道咣当一声，打着黄澄澄金子般的打火机，替他点着了火。毕竟是老同学，周有道邀请王小列到他那里坐一坐。王小列顺从地跟着上了楼。
平时王小列都是在楼下，那里乱哄哄地像个剧场，嗑瓜子声，打牌声，吵架声喧闹成一片。现在上了楼，很静。楼道口有个老头儿，见了周有道与他点头打招呼，却把目光盯住王小列。周有道朝老头儿挥挥手，老头儿就把目光收敛回去。
周有道带王小列走进一间装有空调的大屋子，屋子打了隔断，分隔成四块空间，临窗处放着一只三人沙发和一只茶几，茶几上有一部电话和几张证券报。周有道指着沙发要王小列坐。王小列一坐下，周有道又拿纸杯给他倒纯净水。王小列双手接过纸杯，受宠若惊。一个散户受到大户如此礼遇，就好象士兵接受了将军的敬礼一样难受。
有人进来递给周有道一长串纸，很客气地说，一会儿老总要讲行情，您去听吗？
周有道说，再说吧，没见我这儿有客人吗？
来人把微笑转向王小列，王小列站起来跟他打招呼。来人说，坐、坐。就出去了。
周有道把那卷纸展开，眼睛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打个响指，就把它塞进了手包。
得，一年的钱我都赚完了。周有道对王小列说。
王小列附和地笑了。他猜出周有道一定是挣了大钱。在股市里能挣钱的就是英雄，他没有挣着钱，不是英雄，他要向英雄学习，今天，不就是学习的好机会吗？王小列不由得并拢双腿，把背挺得直直的，感觉自己是受训的小学生。
周有道终于转入了正题，他问老同学，股票做得怎么样？赚了吗？
嗨，别提了。王小列一阵心酸，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
周有道老道地从电脑里调出“飞鸟股份”和“跃华科技”的图型。只听得噼噼啪啪一阵键盘响，图型如龙蛇腾舞，上蹿下跳，绵延不见首尾，王小列看得眼都花了。
周有道在图型上又调出几根线，他不断地把那几根线拉来拉去，横竖比较，然后摇着头说，不好，不好，庄家跑了。没有庄，你做什么股票？
“庄家”这个词，王小列不止一次听人说过。原先他在研究室，就有人跟他讲过，现在，周有道这么说，他不得不重视了。周有道是成功的人，他所以成功是因为研究了庄家，王小列想成功，能不研究庄家吗？王小列知道自己失败在哪里了，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从图型里看出庄家在哪里，他连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还炒什么股？王小列此时如梦初醒。看来，做什么事都要有高人指点，得亏遇到老同学，否则自己还没摸着门呢。他想到这里，对周有道油然升起一股感激之情。他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中南海”，正想给周有道递烟。周有道已经甩过“红中华”来。王小列把“中南海”扔在茶几上，他也不客气了。反正周有道有钱，有钱人还在乎几颗烟吗？
王小列抽着烟，不失时机地开始向周有道讨教了。他像请教专家一样虔诚地问，有道，你说，我那两只股票怎么办？
王小列一开始不知道怎么称呼周有道，叫他老周太俗，称他周先生太生分，喊他名字更显不出老同学的关系，现在周有道给他递烟，把他当哥们儿，王小列便觉得叫他有道最恰如其分。有道在王小列做股票最危难的关头出现，真是老天开眼，看来，他要时来运转了。
周有道毕竟有大户的风度，面对王小列的提问，他不正面回答，却问道，如果你投资办一家厂，生产出来的产品不但不挣钱，反而赔钱，你会对这家厂子怎么办？
王小列毫不犹豫地说，那还用说吗？当然马上停产。
那好，一只股票，如果每天都在让你赔钱，你应该对它采取什么措施呢？
王小列想了想，低声地说，割肉。
周有道提高嗓门道，对，割肉！不懂得割肉就别做股票。周有道继续阐述道，什么叫壮士割腕？那腕已经烂了，再不割就要烂到手臂，为了保全手臂，你必须把腕割掉。难道为了保全已经烂透的手腕，要让手臂乃至你的生命都受到威胁吗？这就叫有所舍，才有所得，舍得舍得，不舍的人是得不了的。
一席话，说得王小列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连连点头。周有道见好就收，说他今日并不打算操作，仅仅只是路过来拿个交割，改日他当请老同学吃个便饭。
王小列狠嘬了几口“红中华”，把烟屁股掐灭在茶几的烟缸里，起身告辞。周有道撕下一张纸，唰唰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交给了王小列。王小列也要撕纸，
周有道握着手机说，你说号吧。
王小列说了一个家里电话号。周有道摁健拨号，就把电话号记在他的手机上了。王小列跟着周有道往外走，顺口问道，你每天都来？
周有道头摇得像货郎鼓一样。哪里要天天来？你以为这天天来的主都能天天赚钱？笑话！那是给证券公司“提灯笼”送钱的。
王小列低头不语了。他不就是给证券公司送钱的吗？岂止给公司送钱，还给周有道这样的大户送钱呢。到底是大户，连做法都跟散户不一样。王小列突然觉得自己可悲，这可悲是见了周有道以后才意识到的。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傻子，心甘情愿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拱手交出去，这傻子分明就是自己。他想到这里，心都酸了。
周有道强劲有力地发动起车子，三菱跑车一蹿三米远，在要驶上马路的时候，周有道摇下车窗，朝老同学挥手。王小列再一次把目光投射到这辆车身上的时候，他的眼里明显地放出光来。不是嫉妒，不是羡慕，而是希望。周有道的现在应该就是他的将来，否则，他做什么股票？！王小列此时忽然产生了强烈的赌徒心理。
（未完待续）
附金侬书法作品释文：
风生水起／花落无声／春花秋实／上善若水／对酒当歌
关于金侬：
本名张扬，书法落款名金侬，常用笔名废墨。
著名书法家，知名影评人、记者，资深媒体人，小说家，编剧。
中国文联编审，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丝绸之路电影节评委，中共中央直属机关书画协会会员，中国书画院会员，中国书法名家联合会理事，中国民盟书画院会员，中国民盟北京市委文化委员会委员，北京市政协书画院会员，清华附中特聘专家级书法教师，文化部老年大学特聘书法教授，原《大众电影》杂志编辑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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